以他的出身能爬到刑部少司寇,依靠的是他從來不端出尋常寒門人的清高,竭力發揮自小爬滾打出來的逢源能力。
旁人眼中陳明聲只是個擅長討好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也很滿足自己給人的印象。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陳明聲就要當一個讓所有人都不將他放在眼裡,用起來非常放心的的真小人。
可逢人討好,也容易面臨兩面都討不到好的危險境地。
前段時間陳明聲就落入了這種險境。
他當機立斷的選擇了一邊,放棄了一邊,雖然保住了性命,獲得了靠山,但卻開始過上了每天都提心弔膽的日子。
這日下朝,陳明聲照例乘坐轎子回府後就緊閉宅門,一臉苦兮兮的練字。
小妾胡氏送上一盞清香的花茶,隨後乖巧的站在一旁研磨。
「相公可有什麼難處?妾身雖是婦道人家無法為相公分憂,卻也不願見相公整日愁眉苦臉,茶飯不思。」
陳明聲抬眼望向面容秀美的小妾,心軟了軟。
「我在想該如何拒了這次升遷。」
胡氏聞言驚喜地問:「相公要升遷了?為何要拒?」
陳明聲一時語塞,嘆了口氣。
「說了你也不懂。罷了罷了,你全當我說胡話,什麼都沒聽過。」
胡氏茫然地點頭,心底依舊壓不住的開心。
她娘家是藥材商人,尋常官家不願納她這樣商戶出身的女子,早些年他父親看重陳明聲,得知陳明聲有髮妻後依舊選擇資助他,並在陳明聲當官後將她送給陳明聲當小妾,如此低三下四,求得不就是陳明聲能給胡家庇佑。
陳明聲的官坐的越高,胡氏就越開心。
胡氏心裡想著要快點將消息傳給娘家,就聽門外想起有節奏的敲門聲。
她回過神抬眼一看,只見陳明聲臉色蒼白,手上的毛筆也落到了紙上。
「你回房去,不要出來。」陳明聲說完顧不上手指染得黑墨,連忙大步去開門。
胡氏順從的低下頭不去看門外,知道是『那人』又來了。
自從搬到銅窪巷,就有人隔三差五的上門,胡氏能覺出對方並不忌諱被看到,是陳明聲屏退左右,不希望府內的人得知他見面的人是誰。
待到陳明聲出去後順手帶上書房的門,隔絕了視線,胡氏才抬起頭,若有所思地望向書桌上灑了墨的字。
偌大的宣紙上猙獰的寫著一個『厄』字,墨水飛濺而擴散的最後一筆彎鉤透出濃重的不祥。
要是往常,胡氏早已聽話的回房,只是今日聽了陳明聲剛剛的話,心思不免活絡了起來。
她眼睛轉來轉去,做賊心虛的將宣紙倒扣後,悄悄的推門出去尾隨陳明聲。
她在心裡給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
一榮俱榮,官家要犯糊塗,她可不能任由官家推舉了升遷的機會。
由於不敢跟的太近,她只能看到陳明聲落後一人半步,恭敬的低下頭,前面那人除了走路時飄起的一片錦藍衣角外,什麼也看不清。
一路穿過廊道,來到後花園的一處閒置房屋,胡氏記得剛搬來時這裡被陳明聲隨手指出放置雜物,平時也就鮮有人來。
胡氏的心跳越來越快,隱隱還有些後悔,卻始終下不了決心後退,也就腳步不停的一直跟進到了房門口。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古怪氣味,似是書香,似是藥味,更似是許多舊物堆積在一起的混雜味道。
胡氏吸了吸鼻尖,頓時愣住,瞪圓的杏眼使她看起來仿佛受驚的小鹿,雙丶腿也開始微微顫抖。
屋內,陳明聲垂頭注視黑靴的鞋尖,仿佛上面的暗紋極為吸引人。
他聽得面前的腳步聲走左緩緩至右,又從右緩緩到左,剛鬆了口氣,在心裡開始默數能送走那人的倒計時,忽地發現腳步聲一轉,竟然來到了他的面前,下一秒陰柔的嗓音響起。
「陳大人,有客人到了。」
陳明聲抬起蒼白的臉,來這間房內這麼多次以來,第一次直視書喜。
而他的余光中不免將書喜身後不遠處幾個立在
牆邊的大罈子容納其中。
他的眼神一游弋,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什麼?」陳明聲遲鈍地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