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將一碗參湯遞給辛禾後,用鉗子翻著炭盆上的芋頭,又恨恨罵道:「二老爺夫婦當真是可恨。前段時間二夫人不分青紅皂白,闖進府中打了姨娘您,今日二老爺又來府里鬧。要我說,公子就該講此事稟了族老們,讓族老們……」
「哐當」一聲脆響,辛禾將碗擱在桌上,裡面的參湯濺在桌子上。
瓊華嚇的脖子一縮,怯怯望著辛禾。
「公子行事,何時輪得到你指手畫腳了?」辛禾冷著臉呵斥,「若你再管不住這張嘴,日後就別在我院裡伺候了,免得害人害己。」
辛禾從來沒用這麼重的語氣跟她說過話,瓊華嚇的瞬間跪倒在地,忙不迭向辛禾磕頭認錯:「姨娘,婢子錯了,求您不要趕婢子走,婢子以後一定管住自己的嘴,再也不亂說話了。」
辛禾到底也是窮苦出身的,她做不到看著瓊華跪著給她磕頭而無動於衷。
但她怕瓊華在她面前口無遮攔慣了,回頭當著魏明燼的面,萬一說冒失了,那就不是磕頭認錯就能掀過去的事了。
所以辛禾板著臉,晾了瓊華好一會兒,見她真的長了記性之後,才道:「起來吧。」
「謝姨娘。」瓊華顫巍巍站起來。
辛禾又沉著臉敲打她:「我只給你這一次機會,若再有下一次,我就讓竇嬤嬤將你攆回花草房。」
「是,婢子記住了,日後絕不再犯。」
辛禾看著瓊華哭的雙目通紅的模樣心有不忍,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去洗把臉,來吃佛酥餅。」
瓊華當即去了。
辛禾起身,將窗推開一條細縫。
院中靜悄悄的,唯有寒風似凌厲的刀,呼嘯的在院中刮過,扯的樹枝時不時撞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雖說魏明燼說,此事由他料理,要她不必管。但她到底涉足其中,辛禾做不到高枕無憂。
到酉初,天上便飄起了雪沫子。
如今天寒地凍行人本就甚少,街上的小販們見飄起了雪沫子,便陸續開始收攤。
這個時辰,整個清源縣,只有花樓和酒樓的生意最好。
而從魏明燼府中出來的魏敬堯,此刻就在一家酒樓里喝酒。
從前他兄長在世時,所有人都說他不如他兄長。
他做生意不如他兄長,他生的兒子也不如他兄長,他娶的媳婦兒也沒他兄長的漂亮。
在那些人眼中,他兄長就是一隻斂財的聚寶盆,而他魏敬堯屁都不是。
但有一點,他勝過了他兄長。
他兄長是個短命鬼,他死了,而他還活的好好的。
「哈哈哈哈,他積攢一輩子的家產,就都歸我所有了。」酒樓的雅間裡,魏敬堯翹腿坐在桌前獨自開懷暢飲。
魏敬堯今日十分開心,就連眉心的川字紋都舒展開了。
若非此事不能向外人道也,魏敬堯此刻定然要邀朋喚友與他們一同舉杯歡慶,而不是在此一人獨樂。
「你腦子活絡,會做生意又能怎麼樣?到頭來不還是你埋泉下泥銷骨,我在人間享你福。」說著,魏敬堯又神色得意的仰頭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各處陸續已掌了燈,外面的雪沫子也逐漸變成鵝毛大雪了。
魏敬堯喝完最後一壺酒之後,才打開雅間的大門,搖搖晃晃朝外走。
中途正好遇見了店小二,店小二好心提醒:「魏二爺,您走好,小心台階。」
這不過是一句普通的關心之言,但魏敬堯卻往袖口裡摸了一把,旋即將一個銀錠扔在小二身上,搖搖晃晃順著樓梯往下走:「爺今兒心情好,賞你的。」
「哎呦,謝謝魏二爺,謝謝魏二爺。」那小二接過銀子,忙不迭對著魏敬堯的背影點頭哈腰道謝。
魏敬堯卻是瀟灑的揮了揮手,提袍下了樓梯,穿過人聲鼎沸的大堂往外走。
甫一出酒樓,迎面的飛雪便迷了魏敬堯的眼睛。
魏敬堯剛抬手揉完眼睛,一個小廝便過來道:「風急雪大,老爺快上馬車吧。」
魏敬堯這會兒喝的有些發暈,連那小廝的臉都沒看清,便任由他扶著自己上了馬車後,然後倒頭就睡。
而那小廝將腳凳收回去,又將頭上的斗笠壓了壓,便趕著馬車往前行去。
今夜風雪交加寒氣逼人,再加上已快至亥時了,此刻街上空無人影,只有這輛馬車穿梭而過,速度快的像是陰間來勾魂奪命的陰差。
而馬車內的魏敬堯仍酣睡如豬。
魏敬堯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隱隱感覺到馬車停了。
他還以為是到家了,便睡眼惺忪的由著那小廝扶著下了馬車。甫一抬頭,面前倒是有盞燈籠。
不過那燈籠不是他們府門口的燈籠,而是被一人提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