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說話,可她的眼神卻回答了一切。
她竟真的願意去。
那個從不會將自己置於險地, 愛人總是留一線的季稻, 竟然願意去。
這一刻, 褚棠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他幾乎站不穩。
哪怕他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時候都沒有今日這樣站不穩。
月光陰冷,星星如綴,大漠裡散不去的火光, 卻溫暖不了大漠的人心。
他耷拉下眼皮,手指已然嵌入肉里, 他小心藏起來, 嘴皮哆哆嗦嗦的,問出一句:「那我呢?」
季稻才把目光看向他。
「褚棠,你有了信仰你的人,你在人間堪比半神。」
季稻目光拉長, 拉到很遠很遠,那裡是一個點,可是季稻能看見,那個叫做薩格雅的女子握著戟一動不動望著這邊, 想沙中石像, 又似大漠的信徒。
「信仰?」
「那不過是消遣罷了。」
他伸手就能牽住季稻的衣角,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他手心的血在她衣角暈開,他卻渾然不覺, 只是看著季稻,像一個撒潑的孩子:「我從來要的只有你!」
「你可以愛上他,可他死了,你回來好不好,變成從前的季稻,我會努力讓你重新愛上我……」
「可你不是從前的褚棠。」季稻垂眸看著那隻受傷的手,她輕輕執起。
「我喜歡的從來是那個純良無害的少年,那個義無反顧愛人的少年,我永遠會為堅定不移的愛傾倒。可是褚棠啊,你這次太火了。」季稻側眸,地上躺著的,是熟悉的長墨,季稻回頭,裡面堆積的屍骨也有那溫柔對待她的姑娘。
「那你要我怎麼樣?」少年紅了眼睛,語氣近乎歇斯底里。
「稻娘,那個無害的少年已經死了!我很努力的想救活他,可我辦不到!被人剪成一片,被人燒成灰燼,又無數次復原,若我認命了我就再也見不了你!」
「稻娘,你要我怎麼辦,我殺盡地獄惡鬼,殺盡那些偽善的鬼差,我一步步爬了出來,你還想我怎樣!我曾去尋找我自己,可是我好疼啊,稻娘,我身上真的好疼。我疼得失去了神智,可回過神來我又殺了好多人,我的手染滿了鮮血。」
「我來到這人間,卻感受不到一點溫暖,我以為我還有你,那是我唯一的執念了,可是我現在什麼都不明白了,我明明想為了你好,可你看我的眼神回不到當初了……」
他紅了眼眶,眼神哀傷,又如同望著自己的神祇一般望著季稻,那樣的眼神壓得季稻喘不過氣。
「所以早就該結束了,當你死去的那一刻就該結束了。」
「我也是這樣以為。可是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去找他,當他死去的那一刻,一切都該結束了不是嗎?」褚棠指向那少年將軍的屍體,目光嫉妒又憤懣。
可是……
「褚棠,到現在我才覺得,我現在有私心,我想和他一起,我想再見他一面。」
季稻垂眸失落。
「褚棠,我有遺憾了。」
褚棠感覺自己心頭一陣一陣銳痛,比他身上那些痛痛千倍萬倍。
同時湧上心頭的是悲哀。
不被愛的悲哀。
他做錯了很多事,最錯的是將那個凡人帶到她身邊。
大概這就是天道對他的懲罰吧。
褚棠想起季稻失落的眼神……
他一咬牙。
突然。
白衣一展,風暴匯聚,一道紅色紋路的黑門緩緩出現。
褚棠背身而去,似怒,他咬牙切齒:「季稻,鬼門關已開,你有本事你就去!」
季稻詫異地望著那道門:「你……」
「我數三秒,你若……」褚棠眼神一暗,拳心緊握。他只給她三秒,她若不進……」
「謝謝你褚棠。」季稻想也不想就跨進了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