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倒轉,天旋地轉。
池南暮盯著模糊的地面,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等待他的或許是無間地獄,但池南暮堅信,這次他可以熬過去,不必再用改變自己的方式。
他可以蟄伏,可以偽裝,但他不會再改變自己。
-
夏日到達尾聲時,池南暮終於被從無光的黑屋裡放出。
池正和的手段很多,簡單的精神控制不好用了,就用別的方式。
不見天日,剝奪感官,忘卻時間,沒有參照物,同個空間裡沒有聲音與活人,很容易使人產生幻覺,精神恍惚。
清醒時,池南暮只能儘量計時數數,不停回憶生命里唯一鮮活的夏日,他生怕有一次沒有記起,就會像多米諾骨牌,連江初也忘記。
好在後來昏睡的時間變長,池南暮無需刻意回憶,就能夢見江初。
半個月,池南暮瘦了一大圈,雙頰凹陷,行動遲緩,只有眼睛還算有神。
池北暉親自來接他,沒有回池家老宅,而是去了池北暉自己的住處。
「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許久未開口說話,池南暮語速遲緩。
池北暉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盛了碗粥,不緊不慢放到池南暮面前,「先吃飯。」
「好,謝謝哥。」池南暮緩慢地咽下粥,因為長時間沒有正常進食,所以咽得格外艱難。
等晚飯結束,池南暮去洗了個熱水澡,池北暉才擺出正式談話的態度。
「你的夥伴已經安全到家,」池北暉說,「你和他在監控里的合照,我已經事先攔下,爸從始至終都以為你是一個人逃跑。」
「......謝謝哥,」池南暮頓了頓,「我還想拜託你另一件事。」
池北暉抬眸,示意他說下去。
「我想拜託你用陌生人的名義,資助他上學生活,直到......」池南暮一頓,「直到他不需要了為止。」
不是到成年,更不是大學畢業,而是「不需要了為止」。
「二十萬還不夠他生活?」池北暉蹙緊眉頭,相當不解,對池南暮如何浪費零花錢沒有意見,但是池南暮的態度很不對勁。
池北暉什麼都清楚,池南暮想,他就算說謊,最後也會被戳穿。
池南暮放低視線,平靜地坦白,「我喜歡他,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
沉默被拉長,長久的寂靜無言。
不知變通,冷漠內斂,聽從年長人的訓誡,這是池南暮在池北暉心中的形象,一個完美的弟弟。
然而現在池南暮不僅逃跑,還說出這樣一句出格的話,池北暉大受衝擊。
池北暉難以置信,再三確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對他是戀人的喜歡,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也來不及知道了。
說出格的話,但依然不知變通,池北暉生不起氣,因為池南暮太平靜了。
「行,我可以幫你,」池北暉改口,換個方式試探,「但理由是什麼?你身上有什麼價值,值得讓我幫你這個忙?」
沉默片刻,池南暮回答說:「我的一生。」
用他的一生,換給飛鳥一次能夠起飛的機會。
九月之前,池南暮從雙星國際退學,被送出境,流放到歐洲。
池北暉親自送他去機場,告訴他,等到他能回來時,不是池正和死了,就是池北暉徹底接管池家,正需要幫手的時候。
十二小時的航班,池南暮坐在靠窗的位置。
飛機起飛前,一隻藍閃蝴蝶停在舷窗外,金藍色的翅膀,被日光一閃,光輝奪目。
池南暮伸手去觸,在指尖碰到玻璃前,蝴蝶扇動翅膀,循著光向天空飛去,很快杳無蹤跡。
池南暮揚起頭,望著空蕩的天空,終於有離去的實感。
他的夏日永久結束了。
但屬於飛鳥的夏日,才剛剛開始。
第74章 春日私奔①
二二年春
「哥,今晚的慶功宴,你別又找藉口逃跑,這次你再溜,邵哥非得弄死我不可。」紅燈時,顧安透過後視鏡,瞄了眼車后座的人。
3月的B市依舊冷冽,仍像是冬天。
江初戴著墨鏡,正望向被風颳得搖晃的枯枝,「逃之前我會先通知邵青松,一定不牽連你。」
「......」
顧安語塞,愁眉苦臉,「求求你了哥,別害我成不成?」
顧安做了快三年的助理,去年被邵青松調去照顧江初。
江初哪裡都好,拍戲認真,不耍脾氣,天生就有種招人喜歡的能力,比顧安前一個照顧的明星風評好得多。
然而江初唯一的問題,就是不喜歡人多的社交場合,總喜歡找理由逃跑,弄得邵青松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