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樾就跟別提了,他渾身和剛從水裡撈出來沒區別,衣服緊貼在身上,站著的地方很快就暈開一灘水漬。
值夜的宮人送來乾淨的帕子,呂忻擺手:「這頂什麼用?還不快帶瑞王殿下下去更衣。」
別看夏季天熱,這一下雨溫度驟降,濕衣服在身上穿久了,一樣會染上風寒。
宗樾推開上前的太監,道:「我要見皇兄。」
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御書房,臉上沒什麼神情。
宗樾這人是溫和儒雅,很少會有紅臉的時候,就算真生氣了,也會帶著一點嘲弄的笑意,不會徹底黑臉。
呂忻還是頭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奇怪的表情,冷漠的沒有一絲人情味,僵硬,遲鈍。
呂忻心生警惕:「瑞王殿下,你這樣實在不宜面聖。」
宗樾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徑直往裡走。御書房的門是開著的,起不到阻攔的作用。
呂忻沒想到宗樾會硬闖,在幾位親王中,他是最懂禮法的人,可如今他行為出格,和往日大相逕庭。
呂忻連忙小跑上前阻攔,豈料宗樾身形靈活地躲過他的手,已經步入內殿。
宗熠聽到動靜,放下御筆抬頭,看見的就是渾身濕漉漉的宗樾。
呂忻趕過來,本能地擋在宗樾前面,站在他們兩兄弟的中間。這是一個很好的防守位置,可以預防一切突發狀況。
宗熠道:「這是怎麼回事?」
呂忻微微俯身:「陛下,瑞王像是魘著了。」
聽見宗熠的聲音,宗樾又站在殿上不動了。他先是看了看呂忻,然後才抬頭看向宗熠,道:「皇兄。」
幾息的停頓後,宗樾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紀凌不在。」
這是宗樾來了以後,第二次提起這句話。呂忻一開始因為他把自己淋成落湯雞,無心顧及其他,沒有深思,此刻再聽,只覺得汗毛倒豎。
宗樾和紀凌的事,他們是知情的,紀凌對於宗樾而言,是安穩牽絆。紀凌不在,也就意味著此刻他處在混亂和不可控中。
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呂忻的心頭,他猛地意識到什麼,剛喊了一聲陛下,小心二字還在嘴裡,眼前就多出來一道人影。
只是略通拳腳的宗樾在這一刻變得力大無窮,他毫不猶豫地揮出一掌,逼退呂忻,隨後飛身而起,越過案桌,袖中寒光一閃,削鐵如泥的匕首伺機刺出。
鮮血滴落,案桌上的御筆滾下台階。
呂忻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大喊一聲:「來人……」
窗外守著的衛淮一聽,立刻往屋子裡沖。他剛踏進來,就聽得宗熠呵斥道:「退下!衛淮,你給朕守在門外!」
宗熠坐在龍椅上,至始至終沒有挪動半分,他抬頭盯著貼近自己的兄弟,眼底是驚訝,是憤怒。
宗樾握住自己刺出去的匕首,只一瞬間,刀刃的慣性就破開他的手掌,鮮血直流。
劇痛讓他冷漠地近乎麻木的神情鬆動,理智在掙扎和反抗,面色猙獰,額上分不清是水珠還是汗珠。
「皇兄,離我遠點!」宗樾咬牙道,左右手的博弈,是兩個意識在身體裡爭搶主動權。
他掙扎間露出一截手腕,腕間的蛇紋在燈光下,仿佛活過來了一般,高昂著頭顱,陰氣森森。
宗熠瞳孔驟縮,呂忻已經撲過來把他護在身後,震驚地看向宗樾。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宗樾竟然中蠱了。
這段時間,他身邊的守衛同樣周全,怎麼會讓人鑽了空子?
呂忻後背起了一層冷汗,勸宗熠退後:「陛下,龍體為上。」
這種時候,宗樾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呂忻要人進來,是想控制他。宗熠喝退衛淮,是因為宗樾手上拿著匕首,不管是主觀還是被動,一旦被其他人看見,哪怕只是傳出一點風聲,也會掀起軒然大波。
宗樾這會兒的腦子很亂,身體被不同的意識分成兩半,一部分要去刺殺宗熠,另一部分在極力阻止。他的身體有一種被撕裂的痛楚,這讓手上的傷都顯得微不足道。
呂忻擋在宗熠身前,這個時候他也不敢貿然行動。
「皇兄……」宗樾的聲音啞的厲害,「走!」
宗樾不會傷害他,可他的眼神並不清明,強烈的痛楚使得他眼前失焦,他咬破舌尖,一頭撞向案桌。
「嘭」地一聲,聽的人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