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水想要轉頭去看看別處,可脖頸稍一扭動,他的耳朵里便一聲嗡鳴,滋滋啦啦地疼地厲害,鈍痛如同跗骨之蛆,順著他的脊髓爬上大腦,讓他痛的胃裡翻攪,想要吐些什麼出來。
也多虧身上疼了,余淮水才確定自己真的沒死,這其實有些出乎意料,他還當按朱權有的性子,自己再一睜眼該被牛頭馬面押著去地府報導才是。
屋裡沒有旁人,這算是狂風驟雨前最後的寧靜。
余淮水擰巴著翻身仰躺在地,他累的厲害,頹頹然地偏了腦袋,平淡的目光掃過這髒亂的破屋,卻發覺這屋裡有一絲異樣。
仔細看這滿屋狼藉,破碎的鮮艷衣料中混合著發臭長毛的飯菜,隱約還有乾涸的血跡,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在無聲地揭示著過去的冤屈。
風聲撲在破碎的紙窗上,慘白的日光被窗欞撕地粉碎,卷著風滲進屋裡來,發出鬼泣般的嗚咽。
余淮水忽然有了個可怕的猜想,這屋裡,可能被囚禁過很多人,更準確的說,是很多女人。
不敢細想,余淮水心底里對西寨這伙子土匪的厭惡更甚,那朱有德勾結這樣一幫土匪殘害百姓,實在是罪大惡極。
「你這娘們怎麼這麼不識好歹,要不是看在三兒的份上......」
「你瞪什麼眼,三兒遷就你我們可不遷就,什麼貨色還端著架子...哎喲!你還要咬人!?」
「哎!別動手別動手,咱們二爺還是喜歡她的...」
「快把門打開!真他娘的不安生!」
屋外突然一片嘈雜,幾個人吵著罵著朝這間屋子過來,外頭嘩啦嘩啦,是鐵鏈摩擦的聲響,一把大鎖叩落,門板被嘭地一聲撞開了。
余淮水連忙蜷起身子合了眼,縮在地上佯裝仍未甦醒的模樣。
「別碰我!!」
一個女人的罵聲響了起來,她聲音裡帶著哭腔,應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屋裡叮噹一片響,有罵人的有勸架的,將她押來的土匪沒討到什麼便宜,正憋著火氣無處發泄,回身便瞧見了縮在地上的余淮水。
「這小子在這兒躺著呢?」
那男人的聲音近了,一道陰影停在余淮水的跟前,隨後,便狠狠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這一腳突然,余淮水沒有防備,只得緊緊地咬著後牙,不敢發出一點聲響,那土匪擺明了要泄憤,這一腳沒有絲毫餘地,踹的他翻出幾圈,摔在了牆根底下。
「哎!別下死手,二爺還沒醒呢,咱們隨意處置了小心受罰。」
那個勸架的聲音也離近了些,他嘴上說著軟話,下手卻很重,一把揪起了余淮水的衣襟將他拖了出來,重又擺在了地上。
臉被捏著擺了三擺,余淮水的腦袋被撇開,隨後便聽見那人不屑地嗤笑:「也不是什麼漂亮美人啊,一個男人,還能讓咱們二爺著了道?」
「你懂什麼?我可聽說,京城裡那些大官兒就好這一口,管這個叫什麼...龍陽君?」
「嘖嘖,京城也就罷了,寨子裡頭還能玩的這麼花......三兒認出他是那臧六江的相好,說兩人還共乘一馬遊街呢,那叫一個親近。」
「呵!瞧不出來啊,那假正經的還是個走後門兒的,那會兒他因為我賭錢就把我趕出來了,他這癖好,不比咱們耍點小錢腌臢多了?」
周遭響起一陣鬨笑聲,余淮水不醒,幾個男人也沒有興致對一個狀如木頭的人動手,又說了幾句不堪入耳的葷話,便陸續地出了屋,鐵鏈聲響,是門又被上了鎖。
屋內又恢復了開始的安靜,風聲逐漸大了,尖銳的風哨中慢慢夾雜起女人的低低哭聲,她似乎是縮在屋子的另一個角落,即便余淮水沒有睜眼,他也能察覺到一束幽怨卻可憐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別裝了,他們走了。」
許久,女人的哭聲終於停了,她觀察了余淮水這樣久,自然能發覺余淮水是在假扮昏迷,雖說這人臉上沒什麼表情,可身上的疼痛讓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哆嗦顫動,這是生理反應,瞞不過去的。
余淮水自知暴露,也沒有裝下去的理由,只得睜開雙眼,探究地望向女人的方向。
那是個很清秀的姑娘,本該是花一般二十幾歲的年紀,可她的臉色卻很灰敗,兩眼哭的紅腫,細眉緊蹙,眉心有一道極深的印記,應是長久苦悶,緊皺眉頭生成的川字紋。
她臉上乾淨,手臂上卻是點點瘢痕,像是有人生生擰出來的,一眼便知,在這土匪窩子裡過的不好。
余淮水的目光剛剛下挪,便匆匆地移開,那姑娘身上的衣裳也是凌亂的,遭遇過了什麼,不言而喻。
「...你是誰,我從未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