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確實是阿燁的眉眼?
「可是,」她又打了個酒嗝,話語在帷帳內悶響,「你不是說你叫謝成燁麼?我的夫君,他不叫這個名字。」
醉酒了的人腦迴路開始一根筋,三分的固執變成十分,強調自己的夫君不叫謝成燁,叫阿燁。
謝成燁摟著她的雙臂微微用力,肌膚熾熱的觸感透過寢衣傳達到沈曦雲身上,燙得她難受,不由在他懷裡掙扎,想縮到床角。
「我,自然是你夫君。」他對上她猶疑的眼神,沙啞著嗓音開口,「至於謝成燁,沒有這回事,窈窈聽錯了。」
他不想在她醉酒迷糊時爭執這些,尤其是,這般爭執會讓她難過。
輕易接受了這個說辭,小姑娘用衣袖擦過臉頰,快速又小心,幾下就把眼淚擦乾,抽了抽鼻子,揚起笑容。
「所以阿燁喜歡我?」
「嗯,阿燁喜歡你。」
聽見這句話,小姑娘眼睛裡的星辰開始繼續閃耀光芒,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捧著謝成燁的臉,眼疾手快朝他唇上親了一口。
或者說更像是小鳥啄食,見到喜歡的食物,連忙啄一口品嘗。
謝成燁勾唇,心裡既開心又酸澀。
窈窈喜歡他,但他的身份、他的隱瞞註定是他們相守路上無法迴避的問題,他不曉得她能否接受,又能接受多少。
他早晚有一日要恢復身份回燕京,窈窈早晚會知道他叫謝成燁。
謝成燁便是她的夫君。
他低頭,仔仔細細把她方才因為緊張而握緊的手抻開,指節擠進縫隙,緊緊交握。把她的身軀拉近,圍在懷中,把下巴輕擱在小姑娘的發頂。
如果一切都能停留在此刻該多好,他抱著她一輩子,不放手。
夢中的擁抱過於真實,過於用力,以至於謝成燁第二日從床榻上醒來時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悵然若失。
披上外裳靜靜站在窗前良久,看著朝陽初升,第一縷晨光射進屋內,又是新的一天。
也是他和窈窈和離的第八日。
他攏共見了她兩面。
一回說上了話,一回沒說上話。
一回他想問她「喜歡過他麼?」,但好像沒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一回他被她青梅竹馬視作兄長的男子警告說「他不適合她」,一個肯定的結論,偏生他生不出多少力氣反駁。
他手搭在窗欞上,暖陽照射在謝成燁的指尖,卻無法驅散他心中的陰霾,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緊緊握住窗欞的邊緣。
他在不曾見到她的日子里,捕捉有關她的一切。
每每說是無意閒逛,腳步卻總是走到西正街、走到里坊的孫家鋪子、走到桃園、走到賣果子露的商販處。
西正街路口的婦人和她兒子小石頭這幾日都認熟了他。
白日賣餛飩遇見,夜裡賣羊湯遇見。
其實她的一切早就悄無聲息滲透進他的生活、揉進他的習慣,只是他此前渾然不覺。
謝成燁想起陳穆的話,說他不配她,說日後窈窈會有真正相配的夫婿,白頭偕老、相守百年。
光是想著這,他便心口發緊。
夢裡的承諾躍入腦海,「謝成燁喜歡窈窈」。
他喜歡她,毋庸置疑。
因著隱匿在暗處虎視眈眈的逆黨才被迫遠著她罷了,並不代表他真的怯懦,真的願意退讓。
謝成燁把窗欞推得再開些,任由晨光傾瀉,指尖終於有了暖意。
他想,他到底是不願意的。
不願意讓他人做她的夫君,不願意此生再和她沒有干係。
或許她現在不喜歡他,或許他現在不合適她。
但人是會變的,所謂春榮秋謝、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如此,人也不例外。
他如墨的眼眸剎那間定下決心。
遠處天邊霞光暈染,濃烈似火焰,昭示光明的到來,庭院內樹木翠綠、露珠晶瑩,鳥雀振翅歌唱,長安和永寧起了大早,正在切磋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