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宴會的主人公是謝成燁,做東的是皇上,這二人,她都攀不上半點關系,跑去高位上作甚呢?
當笑話給人看麼?
她做不出這等事。
是以謝成燁再怎麼用乞求或要挾的目光看她,她都執意要坐到角落。連帶著把春和一起帶到了宴上。
隨著總管太監的高聲唱名,「皇上到!淮王到!」宮宴正式開始。
沈曦雲俯首叩拜行禮,起身後,跪坐在案幾前,規規矩矩不再往上看一眼,而是專心品嘗起面前的糕點。
有些糕點是江南一帶不曾有過的做法,別有一番風味。
嘗過幾塊,宮婢為她斟倒瓷壺內的飲品,她端起杯盞品嘗,不過一口,她手臂略僵硬著愣在原地。
「可是不合您胃口?」宮婢見她反應,帶著幾分怯意發問。
「並不是,是我愛喝的。」沈曦雲放下杯盞,寬慰道:「我只是驚訝,太和我胃口了。」
她入殿落座後不曾嘗過,所以此時才發現,案幾瓷壺內竟然是果子露。
街巷內製作的飲品,斷斷不會是這等皇室宮宴會供給眾人的。
那是誰做的,答案不言而喻。
她半抬著眼,瞥見視線內一團模糊的光暈中端正的玉帶,同它主人一般,方方正正、一絲不苟,垂下來的衣擺間是奢華的金絲銀線織就的紋樣。
沈曦雲飲盡杯盞中的果子露,同宮婢道:「你不必慌張,我十分喜歡喝。」
宮婢鬆了口氣,微微福身,繼續侯在一旁服侍。
兩支舞的功夫過後,皇帝拍了拍手,簡短留下幾句交代便退場離開。
他年事已高,這樣的場合,露個面便成,一直待下去,他不樂意,下面的小輩放不開手腳也不樂意。
謝倉大笑著離席,周福海追在後面,念叨著備了醒酒湯,皇爺注意身體,弓腰垂首間看了眼坐在殿角的沈曦雲。
這位沈姑娘怕是不知道,她這位置雖偏僻,但好巧不巧,從殿上高台能把此間的動靜盡收眼底,無半點遮擋。
皇爺不在意這些,但坐得離陛下那樣近的淮王殿下眼神往她那看過多少次,周福海多多少少有所感知。
慣會察言觀色的總管太監搖了搖頭,緊跟上前方皇帝的步伐離開大殿。
謝成燁端坐在高台上,手中把玩著白玉酒杯,又喝下一杯酒。
今晚在殿上來賀生辰的,謝成燁統統含笑飲下並再酌一杯。他是今夜宮宴主角,縱是喝得再怎麼多,也不會有人主動觸霉頭勸他莫飲。
一杯接著一杯,他身子依然穩當,但目光已經層層疊疊的舞姬身影,落在殿角那抹桃粉色的身影上。
殿內的燭光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滿殿貴女,珠光寶氣,環佩叮噹,都不及她。
筆墨丹青、冰肌玉骨。
謝成燁看著她輕輕揮動手中的團扇,指尖纖細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側臉鼻樑秀挺,唇色淡粉,蘊者一絲笑。
就是這笑,不是對他。
皇帝一走,同被邀參宴的陳穆歡歡喜喜走到她跟前,舉杯祝酒。
「窈窈不論做什麼,我和阿希都支持你。」陳穆飲盡杯中酒,同沈曦雲道。
他回京後,在侍衛親軍司任馬步軍都虞候,有了一官半職,在司中雖在任不久,前段時間也妥善辦了件差事,得了上峰讚揚。
這樣的時刻,他按理不該上前同沈曦雲說話的。
畢竟,今天白日在潘樓街發生的事,眾人多少都知曉,對這位拒絕了聖旨的沈姑娘心生好奇,但淮王的態度不明,此時上前摻和,難保不被皇家記上一筆。
可陳穆上前了。
為向眾人表明,這姑娘不是真的毫無依靠。
至少有他。
至少一切退去,還能回江州。
陳穆已想明白拿她當親妹子,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哪怕力量微乎其微,他也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沈曦雲看著陳穆鄭重地神色,如何不明白她的拳拳心意。
朱唇勾起真切的笑,她舉杯回敬,「多謝穆哥哥,這杯算窈窈敬你,祝你仕途通暢,一展抱負。」
陳穆跟著一起笑,再陪她飲了一杯。
兩人談笑言歡,光影間襯得那姑娘嘴角的笑愈發攝人心魄。
攝去觀者的心魂,眼前模糊。
謝成燁收回目光,重新斟滿酒杯,仰頭飲盡杯中酒,烈酒入喉,卻壓不下心頭翻湧的情緒。
今夜沒人敢勸他。
但耳邊總有個姑娘嬌俏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擔憂和關切,對他道:「阿燁,我們只喝一點點。」
她比劃出兩根手指捏在一起,捏出一條小小的縫隙。
縫隙透出她瞪圓的杏眼。
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