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做到,她不需要他再這般付出。
追在身後兀自付出是一場折磨,縱是加上愛的濾鏡,變成一場甜蜜的折磨,也無法改變其本質。
沈曦雲比任何人都清楚追在身後那人經受的難。
「那王爺呢?小姐還喜歡他麼?」春和想著若是留在江州,是不是王爺和小姐就徹底分開了。
「這不是現在要在意的事。」沈曦雲望向飄著想起的鎏金爐,煙氣上涌,香氣瀰漫。
她亦沒回答春和的問題。
船靠岸那日,沈曦雲稍作休整,便趕去濟善堂,開始翻開曹柔從創辦以來留下的醫案。
年歲久遠,醫案被放在樟木箱中,疊放在庫房,她獨自舉著燭台,踢開腳邊發黑的艾草蒲團。
投身在滿滿書海中,開始翻找。
她最熟悉娘的習慣,曹柔講究一切要用筆記載,為以防萬一,有一日、有一人需要時可以追溯。
此刻,她為自己、為爹娘的公道,開始找尋娘在建元初年的身影。
泛黃的醫案簿子在燭光里明明滅滅,在第十七個木箱翻開時,她終於找到十年前那個雨夜的真相。
關於忠心的僕從、關於昭華公主,關於她。
第74章 坦誠他不再貪心。
翠雀山的山色沉在八月蟬聲里,將啞而未熄,沈繼夫婦墓碑後的柏樹林卻已然翠綠常青,似乎在等著人到來。
「爹,娘,好久不見。」沈曦雲靜靜站在墓碑旁,同他們寒暄。
一別數月,她十分想念。
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一個她得知龍興十六年,江州城內昭華公主蹤跡真相的時刻。
只是,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娘,從前一次善舉竟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娘會怎麼想呢?
沈曦雲閉了閉眼,回頭對謝成燁道:「謝成燁,我們去那裡。」
她指著墓碑後方的柏樹林,指向小道的入口。
謝成燁雖然不明白為何她在濟善堂埋首數日後,出來第一件事是趕來翠雀山,但早已學會不辯駁,聽窈窈的話為先。
她既然說「真相在那裡」,他便相信。
走到小道處,沈曦雲並沒有沿著小徑向山下,而是身子插入樹林中穿梭,尋找著什麼。
直到密林深處,有個小土包鼓起,沈曦雲仔細辨認周圍的植物後,悽然一笑,道:「這就是昭華公主。」
謝成燁不解地看向她。
「謝成燁,我看了娘留下的手記,龍興十六年,娘的確收留救治了一個發高熱的六歲女童,但女童就在僕從離開的第三日,便不治身亡病死了。」
死後,她被爹娘埋在了翠雀山柏樹林裡。
林間風起,吹拂著沈曦雲鬢邊的髮絲,她根據孟雲瑤的講述和曹柔的記敘拼湊起未竟的故事。
曹柔會在來人明顯有異樣的情況收留昭華公主,是因為那時她和沈繼進城途中,遭遇流民搶奪吃食,僕從帶著昭華公主路過,順手解圍。
因這一番來往,曹柔留下昭華公主並幫她隱匿行蹤。
「可惜,她沒挺過去,六歲幼兒從燕京奔波到江州,身體本就難以支撐,再趕上風寒高熱,娘用盡手段最終也無力回天。」
若昭華公主能活下來,以娘的性子,或許真有可能成為她的姊妹一起長大。
「孟雲瑤的誤認,恐怕是因為我並不是和爹娘一起到的江州城。」
幽州節度使謝倉挑起的兵戈持續一年有餘,爹娘憂心帶著出生不久的女兒跟著他們一起受罪,就近把她拜託給兗州曹家照料,等兩人安定後再把女兒接來。
不成想陰差陽錯,正好和昭華公主來江州的時間重合。
讓孟雲瑤下意識把她當作了昭華公主。
「謝成燁,我有娘的手記為證。」她執拗又明亮的眼眸看著他,那一彎清泉卻擁有莫名的力量,頓了頓,接著道:「我,不是,昭華公主。我就是我娘曹柔的女兒,沈曦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不論旁人做了什麼局,說了什麼話,從江州到燕京再回到江州,她始終不變的是對自己身份的確信。
「謝成燁,你相信麼?」
謝成燁目光定在她講述的朱唇邊,「嗯」了一聲,「窈窈,我相信。」
上輩子對於她的身份,太陰教也玩過同樣的把戲,在江州時便構陷她是昭華,引來皇帝的目光,致使他頗為被動只能將窈窈囚於別院。
那時候,他有過一絲懷疑,懷疑窈窈的身份是真的。
所以他不敢說。
如果窈窈真是昭華公主,他便是推翻她的國家、逼死她父親的仇人家子孫,他們兩人間隔著兩個王朝,隔著無數人的性命。
他怕窈窈恨他,於是卑怯著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