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陶片第一次壓下時,並沒有如她預料般割破血脈,血液往下流,浸透了她的衣領。疼痛與恐懼讓她的手脫力,陶片在傷口下滑過淺淺的一道痕,掉落在地面,留下一個紅色的印記。
她有更深的恐懼,這令她克服了對疼痛的本能懼怕,她撿起陶片,用盡力氣將它壓入脖頸,血液噴涌而出。
對於一個想要安享晚年的人,什麼事情才能夠說服她自殺?
「是孩子嗎?」侍衛猜測道,他在門外守著時,聽到她說自己對待王姬比對親生孩子更盡心。
雍殊搖搖頭,她的孩子早就病死了。
第69章他憎恨她,卻又同情她……
阿瑤很想醒過來,某些時刻她覺得自己已經醒了,可是靈魂被禁錮在僵硬的身體中,費盡力氣只能讓手指動彈。
有時候她覺得手指已經蜷縮了,但很快她又覺得只是自己徒勞的想像。
她好像也能看見,她知道自己睡在哪裡。
華蓋之下,四周垂幔,隔斷過於明亮的燭檯燈火。
是在雍殊的屋子中。
期間有形形色色人從她身邊走過,或是擔憂地用手背觸碰她的額頭,或是仇恨地想要殺死她。
過去的、現在的,洛邑的、雍國的。
鮮紅色浸透了她的裙擺,她看到了歷佟仇恨又無望的雙眼,也看到了那些掙扎在船艙中的屍體,還有她屋子裡已經腐爛的曲裾……
她不想承認自己的恐懼,她只是想要儘快醒過來。
月光下的箭鏃閃著銀光,繃緊的弦線凝結寒霜,鋒利的羽箭穿透了她的心臟。
她看到了自己驚恐的臉,還有對面放下弓箭的人。
寒霜壓倒樹枝,雪地倒映月色,似哭似泣的風聲穿梭在每一個角落。
阿瑤猛地睜開眼,她大口喘著氣,仿佛被釘死在床上的四肢漸漸恢復知覺。
帷帳中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迴蕩,眼前一片漆黑,並沒有如白晝的光亮,燭台並沒有點燃。
阿瑤精疲力盡地坐了起來,心有餘悸地擁緊
了身上的被子,帷幔微微飄動,蕩漾輕柔的漣漪。
她看見了一個影子,當眼睛適應屋內的昏暗後,更深的黑色安靜地在被子上暈染開,像是夢中跟隨她醒來的怪物。
她驚懼地扭動僵硬的脖子,看到了床邊的人影。
「你醒了。」
在她出聲之前,影子語氣平淡地說。
阿瑤的胸口仍然隱隱作痛,好像真的有箭矢貫穿過她的心臟,將她的生命停止在某個月圓的夜。
「嗯。」她的聲音很小,不知道雍殊能不能聽見,她也不知道雍殊在床邊坐了多久,她夢中是否說出囈語。
她想要觀察他的神情,但是她太累了,整個人有些怏怏不樂,此時不想去在意他們的看法。
阿瑤聽見他起身的聲音,覆蓋在身前的黑影離開,視線比方才更亮了些,她抬頭望著他修長的身影,見他撩起帷帳掛在兩旁的金鉤上,他的容貌一點點清晰起來。
這段時間她與雍殊時常見面,可此刻她看著他,卻有不一樣的感受,他的五官和小時候沒有太大區別,氣質卻不太能看到從前的影子。他變得更鋒利,也更難以捉摸。
他的身量和雨後的竹子一般長得飛快,她記得剛見面的時候他們差不多高,甚至她要更高一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需要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臉。現在他的肩膀更加寬闊,站在她身前時,讓她感到一陣壓力,一種力量懸殊、地位調換的壓力。
她聽著悽厲哀嚎的風聲,曾經她不理解設計這種住宅的意義,然而當心底的聲音太多時,需要更嘈雜的風聲才能將它們覆蓋,她才能得到安寧。
「你去見過的那位女史,她自殺了。」他態度不明地說道。
阿瑤抓在被子上的手指緩慢鬆開,她屈起雙腿,臉頰倚靠在併攏的膝蓋上,發出疑惑的一句:「是嗎?真意外。」
她想自己還是有些傷心的,畢竟她和歷佟認識了那麼多年,只是相比發現歷佟利用她時的痛苦,此時的悲傷便顯得假惺惺。
雍殊掬起她臉旁的一捧長發,凝視她渙散發呆的一雙眼,她剛被困在噩夢中,睡著時緊蹙的眉毛此時倦怠地舒展,整個人有些無精打采,好似沒了警惕心。
「你知道她使用什麼物件自殺嗎?」
阿瑤凝神想了一會兒,而後隨意道:「心存死志的人,頭髮都能是利器。」
她像是分享一件趣事一般突然興致勃勃地說道:「我聽說過有人試圖吞下一堆頭髮自殺,為什麼會是頭髮呢?我猜是因為身邊沒有其他東西,畢竟大多數人都是吞金自殺。」
她感受到頭皮發麻的牽扯,是他的手指從髮絲中穿梭而過,如若不是她正在經歷雍殊的試探,她或許會沉浸在這種舒服的觸摸中。=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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