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責罰她,他臉上的神情透露出異樣的絕望:「當你依靠殺人達成目的,此後你將無法再擺脫這種方式,直到它給你帶來的惡果令你無法承受。」
彼時他已經自食惡果,不希望女兒與他一般走入無法挽回的境地。
和父親預料的一般,從第一個人開始,她手上的人命越來越多。門外的士兵無辜,然而她不能坐以待斃。
雍衡在雍殊的府邸走得越深,心中越是對這裝模作樣的兄長感到不屑,明明是國君的兒子,卻過著樸素無華的生活,藉此謀奪好名聲,讓不明真相的人認為公子殊勤勉,公子衡享樂。
雍殊如此寵愛這名與王姬相貌相似的女奴,甚至帶她出席宮中宴會,不知道當雍殊千里迢迢趕回雍國,得知自己無望繼承君位,且見到女奴的頭顱時會是什麼感受。
他要以此告訴雍殊,是因為他的無能,才會導致她的死亡。
想到這裡,雍衡便迫不及待,因此比昨日交代的時間更早,在庭燎還未點燃時,他便來到了這裡。
一踏入雍殊的院子,雍衡便察覺異常,他快步走到屋內,看到了捂著手臂倒在地上的士兵,那士兵見到他既慌張又焦急:「公子,快追上她,她剛跑了出去。」
阿瑤還未跑到大門時便看到了雍衡一行人,她躲回粗壯的樹木後,待他們經過後從一偏僻角落翻牆離開。
已經完全沒有日光照耀了,因為城中突發兵變,街上沒有行人,所有的房子門窗嚴實關著,大門兩旁的燈籠也無人再有心思點亮,唯恐因此引起注意。
黑暗中仿佛只有她急促奔跑的腳步聲,她無法讓腳步聲停息,那樣她的速度便會減慢。
開始有更多的腳步聲響起,與此同時她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也開始被火把光芒吞噬。
「她在前面!」
她只能跑入更狹小更黑暗的道路。
驀地,有人扯過她的手臂,他的力氣很大,手指仿佛嵌入她的骨頭中,阿瑤還未看清他的臉,便聽到箭矢沒入皮肉的聲音。
第84章安撫
阿瑤在他懷中睜開眼,她的手指扶在來人的手臂上,視線被他的身體完全遮擋住,因此她無法知道箭鏃射中他身上哪個部位,只聞到了濃郁的血鏽味。
「雍殊?」她不確定地叫他的名字。雍國中除了雍殊還會有誰來救她,但雍殊怎麼可能為她擋下一箭呢?
黑暗中她只能見到他模糊的輪廓,她聽到他揮劍斬斷了背後的箭杆,箭杆掉下的同時,他也發出一聲悶哼。
「是我。」雍殊的聲音混著晚風一起灌入阿瑤耳中,她聞言不由得更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下一刻想起來他身上有傷,便又慌張地鬆開。
雍殊沒有發現她反覆的動作,他牽住阿瑤的手,問:「還能跑嗎?」
阿瑤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周邊環境黑暗他或許看不見她的動作,她剛張開嘴想要表明想法,便被雍殊拉著往前跑去。
兩旁的景象飛速而過,鞋履踩踏在地上,是兩道一模一樣的聲音,她的髮帶胡亂向身後飛舞著,耳垂綴著的兩枚玉石搖晃不停。
視野內昏暗不清,四周方向不明,牽著的手掌是她唯一的牽引,她跟著他不斷奔跑。
身後的追逐如老鼠一般無法擺脫,那些雜亂的腳步聲總是消失片刻後便又再次響起,地上的落葉發出嘎吱碎音,搭在牆邊的木架被推翻倒塌。
道路狹小,且四周沒有隱蔽之物,只有不斷拐彎的轉角能夠避開身後頻繁的羽箭,風穿過長長的甬道,夏衫輕薄的衣料被吹得往後飛起。
她的手本來因為恐懼而沒有溫度,此時卻逐漸生出熱意,手心緊緊貼著,源源不斷地讓另一個人感受到,直到對方的溫度也與她相同,仿佛他們本就是一體的,再無法分辨出區別。
方才獨自逃亡時,阿瑤覺得自己的雙腿已經沉重得無法再抬起來,喉嚨中有火焰在灼燒,然而此時她已經完全無法感知到身體的痛苦,只有不斷跑下去的決心,她握緊了雍殊的手。
阿瑤抬起頭,兩邊牆壁仿佛是司徒手中的準繩,它們劃分了一道天空,規劃穹頂之上的疆域,與地上九州遙遙對應。
雲層不知何時被風吹薄了,一輪圓月出現在頭頂,隨著他們的奔跑也往前移動著。她知道月亮上會有神明看到了他們,除了她,還有其他人知道她在黑夜中的笑容。
她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就像她曾經希望雍殊永遠遊不到河面一樣。
然而她的願望總會落空,那些她以為無法擺脫的追逐消失了,天地間一瞬間安靜下來,他們也停了下來。
「他們被攔住了。」雍殊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