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空氣中飄逸的濃郁薰衣草花香,明藍醫生走了出來,眉心微擰著。
梁澤迎上前,掃了眼屋內治療床,壓低聲音:「醫生,依洄怎麼樣?」
明藍醫生眼睛閉了閉,輕搖頭,意思是:治療效果不佳,沒大進展。
梁澤點了點頭。他對於催眠療法這種非主流認證的心理療法,始終抱觀望態度。即便未達預期,也是預料之內。
明藍醫生針對岑依洄的症狀,準備了一些創傷治療、正念冥想的閱讀材料供她在家學習,詳盡的理論知識可以幫助患者了解自己的病情。
梁澤又看一眼治療床,跟醫生去取材料。
岑依洄才甦醒不久,保持半躺姿勢,一條胳膊搭在額頭上閉目養神。
周惠宣在門外等待的時間,已經看完岑依洄過往的就診小結,她走進診室,坐到治療床邊上,握住岑依洄的手。「依洄,看著我。」
岑依洄放下手臂,不解地望去。
「你到底在害怕誰的眼睛?說出來,總要面對的。」周惠宣問。
岑依洄眼波閃了閃,嗓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我不記得。」
「看著我,不要躲。」周惠宣親眼目睹小結報告裡岑依洄敘述的地震經過,以及醫生描寫的創傷後的痛苦症狀,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強勢干預,「你的失眠症狀太嚴重,不能再逃避。你說過,地震那天,你和蘇睿被困在文化館,水泥板砸下來,她救了你,腿被壓傷了……」
岑依洄腦海模模糊糊浮現模廢墟中的畫面。
她在催眠治療中看過這個畫面無數次。
周惠宣強硬地追問:「當時很多人沒能跑出文化館,被壓在坍塌的水泥塊里,你看到的『眼睛』,是不是那些死人的眼睛?為什麼害怕?你做過什麼嗎?」
心理醫生是萬萬不敢那麼直接的。
岑依洄果然受到驚嚇,她瞪大眼睛,驚恐地抱著膝蓋往後縮,卻被周惠宣按住肩膀。
「依洄,恐懼說出來就不再是恐懼,誰在看你?到底誰的眼睛在看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他們……」
「啊———」
岑依洄崩潰的哭聲傳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梁澤一愣,隨即丟下手里的閱讀材料,跑向診室方向。
診室內,岑依洄雙手掌心握住臉頰,失聲大哭,肩膀不停地發抖。
周惠宣並沒因為她的眼淚停止問話,她的女兒,她最了解。岑依洄性格的底色是善良,並且過於心軟,逼她一把才能喚起她的回憶。
不破不立。
梁澤正要進屋阻止,被趕來的明藍醫生拉住:「等等!依洄的態度好像有所鬆動。」
「不行,她看起來太痛苦了。」梁澤還是想進去。
「冷靜一點,長痛不如短痛,強迫性觸及痛苦記憶雖然有風險,但那位是她母親,也許是打破她心理屏障的一個途徑。」明藍醫生快速地分析,「依洄雖然目前和母親關係疏遠,但她青少年成長時期皆由母親撫養,接受催眠治療的患者,潛意識中會尋找年幼時有關安全感的對象,這能讓她降低心防。」
梁澤握緊拳頭,硬生生地阻止自己進去。
眼看屋內的岑依洄,被周惠宣一聲又一聲的逼問折磨得無處可逃,梁澤的心臟驀地也跟著抽了一下。
周惠宣始終固著岑依洄的肩膀不讓躲,反覆逼問:「誰在看你?說出來!」
岑依洄眨了下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滴在治療床的白色墊毯,她目光呆滯茫然:「是那些死掉的人,一直看著我,因為我在剝他們的衣服……別看我了……我真的好害怕…………」
此話一出,明藍醫生也僵在原地:依洄剝死人衣服幹嘛?
梁澤忍不住了,閃身進入屋內。
岑依洄注意到梁澤的到來,掙開周惠宣,下意識跪起在治療床上,撲進他懷裡。
梁澤的手臂緊緊抱住岑依洄,另只手的手掌控著她的後腦勺,不顧其他人在場,時不時地偏頭在她發頂蜻蜓點水地吻一下安撫。
不經意瞥向周惠宣的那眼,蘊含濃濃的不滿。
第51章 改口 我很高興,你媽媽當年帶你來申城……
岑依洄陷入梁澤寬闊堅實的擁抱, 她閉起眼,缺乏安全感地在他胸膛蹭了蹭,鼻尖縈繞乾淨爽朗的男性氣息。
被愛的人掌握主動權, 岑依洄篤定, 只要自己開口要求, 梁澤就能立刻帶她離開診所。
無論是親生母親或專業的心理醫生, 誰都不能逼她回憶地震當天的情形。
明藍醫生悄步邁入室內, 目光緊鎖相擁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