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是沉重的大門合攏的聲音,江在寒回過頭,高聳的羅馬柱灰白肅穆,立在面前昭彰不可撼動的威嚴。
這景象與十幾年前悄然重合。
*
也是寒冬。
深市郊區的警局相對矮小簡陋。
江在寒坐在等候室,看雨點狂敲玻璃窗。
「同學,角湖溺水的案子已經結了,是意外。」年輕的實習警察被派過來打發他,「我很遺憾你失去了外婆,這的確很難接受。但是,真的沒有證據顯示這是謀殺。回去吧。」
「我知道那邊沒有監控。」江在寒執著地說,「但臨近的便利店有攝像頭,旁邊的十字路口也有,你們可以查一查嗎?」
「這麼跟你說吧,」年輕警察拖了把椅子坐下,無奈地勸道,「我們不可能因為你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去滿大街查監控,這個案子真的非常確定,法醫也給了定論,就是意外。同學,你回去吧,好好學習,比天天賴在這裡浪費時間,更讓外婆放心,好吧?」
這樣的對話每天重複。
江在寒等到天黑,被趕出來。
他那時候瘦得厲害,一陣風就能吹倒。
卻又像腳底生根,在警局整日整日地站著。
*
冷風裹挾潮濕的氣息拂面而來,那是近海的A市在暴雨前特有的氣息。
江在寒拉緊圍巾,把下巴藏進去。
他低頭往下走,恨不得把鼻尖也收進圍巾。
「江老師,結束了嗎?」
符確的電話,江在寒在石階的最後一級站定,說:「嗯。和預想的差不多。」
「精神疾病測試啊,那得一兩周吧?」符確的語氣不滿,想立即馬上把徐勁松送進監獄。
「嗯,十五個工作日。我記得你一會有課。」
「是的呀~江老師好關心我噢~」符確那邊傳來推門的聲音,大概進教學樓了。「庭審的過程順利嗎?你,你還好嗎?」
江在寒事先告訴了他,大概會怎麼應對。符確最擔心的,其實不是徐勁松判幾年刑,而是江在寒。
他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的身世,揭開自己的傷疤。
江在寒淡淡一句「沒關係的,遲早的事」,符確知道,沒有表現得那麼淡然。他想陪江在寒,可是江在寒堅決不讓。
「順利的。」
江在寒看見不遠處站著一位中年人,他記得這個人,剛才一直坐在馬毅身旁。那個人看著他的方向,似乎在等他。
「我很好。你快去上課吧,回去說。」
*
「江先生。馬總問您有沒有時間聊一聊,不會太久。」
江在寒坐進銀色SL300歐翼,想起符確某天在書房的唉聲嘆氣——
第一款量產歐翼車,金屬色超酷!江老師你看這質感!好想要啊,摳搜老哥不給錢……
他要知道馬毅和他品味一致,可能不會太高興。
「江在寒,是這個名字吧?」
馬毅側過頭看他。
江在寒回神。
他在法庭就注意到,即便法官宣布要徐勁松做測試,馬毅也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他坐在破舊的木製長椅上,始終面沉如水。
「徐徽言說你軟硬不吃。」馬毅直截了當地說,「小江,在我面前不用裝。發泄怨氣跟獲得利益並不衝突。趁我還能好好說話,有興趣開個價嗎?」
江在寒沉聲回道:「沒興趣。」
「勁松不會坐牢。」馬毅成竹在胸,仿佛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江在寒伸手搭上門把。
馬毅依然不緊不慢,悠然問:「急著回去?小符的投資分析課還得九十分鐘才下課吧?「
江在寒沒有答話,但手指驟然收緊的動作暴露了心思。
馬毅頗有興致,輕鬆地像在談論天氣:「這回幫你的小朋友們,我也沒精力一個一個教訓,乾脆從熟人開始。不過話說回來,可能我真是老了,竟然現在才知道你和福南有這麼親密的關係,小江,你可真讓我驚喜嘆服啊。」
江在寒面無表情地轉過身,直直盯著馬毅,沒有一絲退縮或怯意。
「是不是徐勁松這個巨嬰讓您老養成了唬小孩的習慣?」他冷冷笑了一聲,「教訓?連我你都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