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羽難以自持地擺了擺頭——
分明不該是這樣的!裴懷玉他怎麼會、他怎麼能?
而後有濡濕的觸感沁在他的皮肉上。
他抬起僵硬的手,將那人的腦袋抬起,卻見他闔著眼在哭。
淚水隔著夢境滲透進真實世界。隱秘的、滾燙的、發亮的,一點淚光。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大青觀不虧之月(二) 他……
潮熱的夢境幾乎將人悶死。
在一口氣憋盡的關頭,魏春羽鑽進了逃脫的縫隙,喘著粗氣摔落到現實世界裡。
但定睛一看,又是來過幾趟的裴家裴懷玉的臥房。
刺進下唇的牙齒被睡醒的人鬆開,但那溫熱的血液愈加復甦了,如同要補上夢中未完淚水的後半段。
魏春羽扶著滾燙的額頭,神思恍惚之際,卻被一皮下異物頂得銳痛。
——竟是那蠱蟲。
他這時穿過來,倒替裴懷玉受了錐心之苦了。
只是不知自己的身體是否也被他占了去。
又或者......他現在就在身邊幽幽盯著自己。
「怎麼又疼醒了?」一個青年男子在他耳邊問道,聲音里還帶著睏倦的嘶啞。
魏春羽驚恐得環顧四周,卻空無一人,當下用被褥裹好了自己的腹背,厲聲詰問:「誰?誰在裝神弄鬼?」
那聲音顯著地遲疑了一下:「鬼?我倒也的確是。從前教你不要把那些邪門玩意兒往身上種,你偏不聽——看,現在瘋了吧?」
「你......在我身體裡?」
那男人微惱:「哼,你弄清楚,到底是誰的身體——」
話至半截,在他嘴裡轉了個彎:「等等,這個魂魄氣息......你不是陛下?你把陛下弄哪去了?你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魏春羽還未答,卻聽那男人跳腳道:「可憐的大含玉唷!好不容易神魂鬆散地回到人世間,又沒復位,又沒和那小含玉相認,和人好好抱一抱親一親,如今就被不知道什麼東西上了身——」
那拖長的哭腔吵得魏春羽頭皮發緊。
「天殺的!你到底是個什麼精怪鬼神唷!但凡你有點良心,就從我們倆身上下去!我給你找別的好身體!小兄弟,你聽我說,這具身體就是個破布袋子,裡頭全是垃圾和病,活不過這個冬天的唷——」
昏暗的燭光在厚重的簾帳上晃出一團光暈,映出黑夜影影綽綽的本體。
輕柔軟滑的被褥被魏春羽揉亂了抓在指間,他腦子裡被吵得很亂:「我不是鬼怪,我是活人,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來的這,但你怎麼知道『含玉』這個名字?從來只有我的母親會這麼叫我。」
那聲音聽了他的詰問,卻詭異地停住了。
隨即弱弱道:「你的含玉,是哪個含玉......魏春羽的那個含玉麼?」
「你果然認得我!」魏春羽沒好氣道,旋即心念遲滯地轉動,「等等,你剛剛是還說了......一體雙魂麼?平日裡和我說話的是另一個魂魄,是也不是?」
那聲音含糊「唔」了聲,預感到自己闖了禍似的,裝死去了。
魏春羽一隻手伸入上衣內袋,拔出只短匕來,在那個聲音緊張的呼吸下,抵住了自己的脖頸:「我要問了。你答不答?」
「祖宗!」那聲音尖叫一聲,「你問!你快問!盡情問!快快快把刀從我身上移開啊——」
魏春羽從他的聲嘶力竭中品出幾分莫名的喜感,不合時宜地撇了下嘴,又及時按住了:「你是誰,另一個魂魄又是誰?」
那聲音先是慢吞吞「唔」了聲,旋即卻被魏春羽按緊兩分的刀刃唬得結巴了,「停、停停!我是裴玉錚,真正的裴玉錚!」
刀尖往回送了些,顯出肌膚上的紅痕,如同雪地里的兩瓣紅梅。
「那他——那個陛下,又是誰?」
「是、是我獻舍招來的孤魂野鬼。」
「還不說實話!我聽到你也叫他『含玉』了。我換個問法,另一個世界的他為什麼要來找我?」
那聲音嘟囔道:「要不你還是一刀捅死這具身體罷!反正我要是說了,等他回來也得弄死我!伸頭是一刀,嗐!縮頭也是一棒槌,死得還更難看......」
魏春羽被他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大無畏精神無恥得愣住了,手裡口裡一時不知是進是退。
卻聽此時第三道聲音破開耳邊空氣——「魏春羽?你怎在此!回去罷。」
「你......回來了?」乍然見面,魏春羽一時竟也找不到合適的稱呼,言語間顯出幾分乾巴巴的緊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