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世事難料。
就連來歷奇異,與他在猜忌與依戀的荊棘叢中攜手踏過的裴懷玉,如今也與自己分道揚鑣。
只是他要找他。
魏春羽不管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才不要一個人被兩個人的過去拖住、下陷進沼澤。
他們講好的,兩個人要一起過很多個除夕,從第一聲到最後一閃地看盡千萬種煙火,直到在聲聲「新歲快樂」里真的品到無比踏實的安定,而不是每時每刻都擔憂往後不再有。
而且,他也要問清裴懷玉含糊其辭的,秦燭前世的死因。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紫微洞飛奪秘寶(一) 紫……
煙波浩渺, 長杆撐過海似的湖。
船頭站著兩道長影。
「你說大人到這來做什麼?」
「不是說來祭拜先母嗎?」
「那帶著那個琴師作甚?」
徐常青盪了盪酒壺,珍惜地灌了一小口:「誰知道呢?我原本還以為大人會帶著姓裴的來。」
「嘿,給我一口。」阿星搓了搓被涼意刺激的胳膊, 屈肘搗了他一下, 「說起來那姓裴的, 也是辜負大人錯愛, 一個兩個都和個禿頭和尚跑了!你說, 那和尚到底有什麼邪門的地兒?」
徐常青扳著酒囊,生生把他從阿星口邊奪回, 只是裡頭已不剩多少, 他當即黑了臉:「回你的艙里去!在這兒吵得人耳朵煩, 還搶人酒喝,你的月俸呢?不會是之前都買了東西討好夫人去了罷?」
阿星「誒誒」兩聲,急忙伸手捂他的嘴:「夠了啊,我這就進去。你可別胡說八道,等會我皮都要被大人扒下來了......」
這時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扒你的皮作甚?」
二人都悚然一驚,待辨清來人,才喘順了氣:「孱公子,你出來透氣啊?」
孱姝仰面躬身, 靠在艙門上:「是。這裡很漂亮。雲在水裡、天上飄動, 人在它們之間, 既能抬頭又能垂望,好像有無限機會和自由。」他垂下瀲灩的眼睛,愉快地彎起唇角, 「這還是我第一次出這樣遠的門。」
看到這樣寬廣的世界。
徐常青從來視人剖白的心跡為廢話,他朝後望了望:「大人呢?」
「在作畫呢。說是曾經到這時遇到了水匪,很是驚險, 大人想畫下來。」
然而快到岸邊時,替睏倦熟睡的大人收掇東西的阿星,驚訝地瞥見桌上那張二人相擁而眠的圖畫。
那兩張細描精摹的相似面孔,不難看出大人畫的到底是誰。
阿星沒敢動,揣著一肚子話鑽進了阿青的房間。
......
等魏春羽醒來,四人便兵分兩路,魏春羽與阿星趁天未黑上山去,而徐常青在山下守著孱姝。
說起來,魏春羽頭一次上山前帶的累贅到誇張的行李,還存在山下驛館中。
那驛館東家早已換了個更年輕的,核對了他的寄存日期與其中物件,又收了他補上的延時費,才將鑰匙交給他:「真沒想到,這些老物件還能等到他們主人取回的一日。要不是裡頭的東西實在昂貴,恐怕在每半年一回的清理中,就被搬出去騰了地方。」
其實最初,館內眾人都以為物件主人是遭了難。因著紫微山高天寒,人又雜,凍死或被砍殺的不在少數。然而原東家在看過裡頭東西後,力排眾議,還是將東西存了下來。
如今想來,或許是因著裡頭有些東西是官大人用的,他們不敢隨意處置。
魏春羽道了謝,便將鑰匙拋給了孱姝阿青他們,自己轉身上了山。
除卻在大青觀和參軍的年歲,魏春羽年年來這裡。
並不為祭拜江鶴,只是當作一個可以靜思過去或放空的地方。他上山時踏過濕滑的溪石,會想起過往托住他的那雙溫熱有力的手,想起他主人鎮定深邃的瞳仁。
到江鶴墓前時,他穿過竹林,就像將半生的路途又走了一遭,頭腦被風吹得空透,分明人站在竹林中,但卻恍覺自己不存在似的,遙遠天地間,仿佛只有幽幽鳥叫與唳唳風聲,再無其他長久永恆。
阿星說:「大人,您母親的墓怎麼建在這?」
魏春羽站在墳前,並不作祭拜,只是莫名其妙地拋了句:「只有死人給自己選墓的時候,會關心此後萬年的存在之所。」
「大、大人,說的是什麼?」
魏春羽心道,還能是什麼。他雖不曾見到如今的江鶴本人,但也足以從無相宗人口中推斷出她還活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