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她的困惑,沈鯉追翻轉手腕:「我自幼體質特殊,診脈沒什麼用處。」
「是我學藝不精。但觀你神色,巫醫的解毒方應是有效。」呂鶴遲抬手附上他額頭,「也沒有發熱,不過入夜後還得小心。」眼白、口舌,一一查過,接著把肩胛處淨布打開更換藥貼。
第一次看到治療後的傷口,沈鯉追終於有些訝異:「你會縫創?」
「嗯,許久未曾縫過了。」也許久未曾見過你這麼嚴重的傷。
「你出身何地,師從何人?」
也許沈鯉追自己沒有發現,他語氣中已經帶著審問之意:區區一介走方醫,還是女醫,從哪兒學來隨軍醫士最擅長的縫創之術?
呂鶴遲暗自嘆一口氣,果然,早晚會有人問的。
她捲起染血的廢纏布,望著沈鯉追,好脾氣地解釋:「小郎君別看我如今落魄,少年時也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後,不得已跟隨一位無名坤道學醫,遊走江湖時曾與師父在軍寨落腳。戰事起時別說縫創,剖肉接骨也是做過的。
「奈何只是習得應急皮毛。我最擅長的,其實是婦人科。」
沈鯉追還想追問,被從院子裡吵吵嚷嚷進來的張家兩兄弟打斷。兩人見還有傷者就上前看熱鬧:「乖乖耶,穿了個血窟窿咧!」
「定是那些黑蠻子,下得這狠手!我就說,還是衛王打得他們少!」
呂遂願剛好端著洗創水進來:「莫要看!挨得近了弄髒傷口,你們都要生膿的!」對她阿姐說,「阿姐,我就給他們換了,你只管這行商就好。」
一看呂鶴遲要給那血窟窿洗創,兩個七尺大漢霎時噤聲,仿佛回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恐怕得請你忍耐些。若是忍不住,叫出來就好。」呂鶴遲輕聲說。她是知道清洗傷口有多痛的,張家這兩個兄弟胳膊和腿被鐮刀颳了口子,洗創水走一遍,哭得眼淚鼻涕糊滿臉,叫娘叫了一下午。
沈鯉追輕笑一聲:「我耐痛得很。」
他確實是一聲都沒吭,哪怕痛得全身冷汗、額頭青筋暴起。
那張過於好看的臉,此刻也因失去血色而顯得有些單薄可憐。
阿弟那時也是如此。
第一次拿真刀的時候受了傷,清洗創口時痛得要死也逞強一聲不吭。待四下無人,才敢抱著阿姐嗚嗚直哭。
父親總是不高興阿弟習武,說他不好好讀書怎麼去做官?阿弟就說要習武能保護姐姐和阿娘啊,然後參軍去做大將軍,東征烏灑,保家衛國。
從那以後,呂鶴遲就叫他「鯉將軍」。
「鯉將軍」練武十分刻苦,短短几年手掌就有厚繭了。她總愛摸阿弟手掌上的繭,心疼他辛苦,又佩服他堅強。
又擔心他真的去參軍了,她和阿娘得多麼提心弔膽地過每一天啊。
可是,「鯉將軍」並沒有活到被她們惦記的那一天。
如果他活著,就跟沈鯉追一樣大,手上有一樣的繭,說不準還要行同樣危險的事,受差不多的傷。
把新的裹傷布打好結,呂鶴遲扶著沈鯉追重新躺下。
且不管他身份如何,想必也有家人在遠方惦記,也罷,這幾日便多照顧他一點吧。
第4章
「嘶——!」「娘哎……!」「咦~~~!」張家兩兄弟縮在舊屏風後面,看著沈鯉追洗創齜牙咧嘴,好像疼在自己身上一般。若是現在有力氣,沈鯉追一定跳起來把倆人給宰了。呂鶴遲動作很快,他沒有疼太久。而且比起風凝月露,這點疼實在算不上什麼。沈鯉追咬牙切齒完全是因為那些個礙眼傢伙吵得人耳根子不清淨!「晌午和晚上各有一副藥得吃,小郎君若是乏了就先休息。」看呂鶴遲要走,沈鯉追把她叫住:「在下想要紙筆,寫信。」「好。」等得比預想中要久,廂房裡再無人時,呂鶴遲才端著她那張小竹案放在榻上,備好信箋、封筒,甚至一小碗米糊湯。沈鯉追正欲提筆,呂鶴遲忽然說:「信紙封筒共計三文,請馬市明日回雲麗縣的藥戶代送,他開價二十文。現付一半,送到再與十文。」「……」「筆墨是我的,米糊湯問隔壁餅店要的,都不算你錢。藥錢、療傷資材、診金,眼下已有一貫五百文,將來幾日更多,小郎君報平安時需記得備些銀錢。」沈鯉追笑得和善:「那是自然。」待呂鶴遲輕快地關上門,那支舊狼毫快被他撅折了。天殺的黑蠻子、姓穆的姓李的姓趙的姓甚名誰的!他沈鯉追活到這麼大,生平第一次被人懷疑出不起診金!區區一貫!一貫而已!無知婦人!市井小民!念在救命之恩不與她計較!這封信寫得力透紙背。沈鯉追憋著一口氣,封口都懶得裱,把筆扔在一邊就躺下閉目假寐。呂鶴遲來的時候他也不理,她輕手輕腳地收起物事走了。不一會兒,院中傳來呂鶴遲對小妹的囑咐:「把這信和十文帶給王虎兒,對,就是那個招風耳的藥戶。」她已經放輕了聲音,但沈鯉追耳力超群,還是聽得清楚。寄出就好,反正內容不重要,甚至送不送到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寄信」這件事。若他沒料錯,追殺他的人已經尋至此處。同樣,左符安排的人手也在。對方之所以仍未動手,是怕在知寨眼皮子底下動手動靜太大。「寄信」就是對左符表示「見機行事。」而對追殺者來說,機會只剩這一次,二擊不中,必會暴露。他…=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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