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凌州一同上船。路上他花光了行資,便借了他一點。」
沈鯉追一聲冷笑,「你倒是大方起來了。」對他一文兩文都要計較,對別人卻慷慨。
「他說在安江有熟人,恰巧當時身上也有些富餘,看他模樣也不會撒謊。」呂鶴遲看向他,「總司使不是看到了?他還了錢呢。」
「樞密使之子還會缺錢?你就是放著不管也餓不死那個傻子!」
竟是樞密院,怪不得張嘴閉嘴就是「那個傻子」,其父可能又是如衛王一般,和他在朝堂上不對付的政敵了。呂鶴遲眯著眼睛瞧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看什麼?」
「你就為了這個生氣啊?」呂鶴遲微微傾身,探究似的問。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生氣了?」
「好,是後腦勺上的眼睛看見的。」呂鶴遲不同他計較,「總司使這次依然是公務在身吧。你的身體不宜再犯兇險,自己該比我清楚。千萬處處小心。」
沈鯉追低頭端茶,嘴硬說:「這裡只有京城商人沈鯉追,哪裡有總司使?」
「行,那就請小郎君保重貴體,平安康健。」呂鶴遲笑了,「若是沒有別的事,我跟願兒就先走了?」
沈鯉追看她的眼神像在看薛證,「有事!」
「何事?」
「吃飯!」沈鯉追把茶盞磕在食案上,茶水都灑出來了,「呂鶴遲你能不能不要氣我,人都坐這半天了、菜也要上了、話沒有說幾句一口茶都不喝就要走,你就那麼——」他想問「你就那麼不想見我」,又覺得不對,立刻改口。
「你跟薛家傻子有約嗎?」
左符「嘖」一聲。
呂遂願嘴裡的茶飲果子立刻停止咀嚼,看著左符。本來「行商」的記憶就太過深刻,如今他們又沒穿官服,她總是一下就忘了這倆都是大官兒,時刻得提醒自己別說錯做錯,彆扭死了。
「沒說你,你隨便吃。」左符嘆了口氣,「放心吃。」
這就是要請客的意思啊,呂遂願想,那敢情好,這樣大的酒家食樓她們可捨不得來,省錢了。
呂鶴遲重新坐好,「沒有。一口一個『傻子』,你是多討厭他。」
「吃飯別提倒胃口的事。」
「你請客?」
把沈鯉追給氣笑了,「你請我也行,在這兒擺個攤子看診,看到中秋拜月,一桌席錢總該夠了。」
侍茶人給沈鯉追重新上茶,呂鶴遲也端起來喝了一口。放下才說:「有些小郎君啊,嘴巴是真壞。」
「有些小娘子,也是真會氣人。」一來一回,這篇就算是翻了。沈鯉追也終於想起了最該問的,「你好端端怎麼跑來安江?」推算下來,她得是年後就馬不停蹄趕路才能到得了。
「要找的藥材聽說就在這裡。」
是那個「美人入夜」吧。「『聽說』就來了,到底有多重要?那東西不是值錢這麼簡單吧。」
呂鶴遲低頭看茶杯里的茶湯,輕輕搖晃:「為了救人。」
「救人?」不是已經沒有親人了嗎?「師父?」
呂鶴遲搖頭。
「那是何人?」
呂鶴遲抬眼看他,微微笑了,又搖頭。
那個笑容,是不想說的意思。沈鯉追只好不問了,心裡一陣氣悶。
左符於是問呂遂願:「你阿姐要救什麼人?」
呂遂願沒聽到雅間裡說什麼,反問:「啊?阿姐要救人?什麼人?」
所以問你啊,饞丫頭。左符解釋道:「她用美人入夜救什麼人?」
「饞丫頭」還是晃腦袋:「阿姐從沒說過啊。」
左符思考片刻,換了個問題:「你們找美人入夜多久了?」
「六年了。」又過了一個元日,到現在正好六年。這點呂遂願可是很清楚。
六年。六年前的呂鶴遲應該跟呂遂願如今差不多大吧,左符眼珠子一轉:「你阿姐幼時可曾婚配?」既然曾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及笄就會考慮婚事,十八九歲大多會定了。
呂遂願托著腮幫子:「這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有。」
「為何?」
「阿姐很少說家裡的事,但行醫時總有人會問起嘛。阿姐說若不是家道中落,現在應該兒女滿地跑了。」呂遂願說完,悄聲兒地問左符,「為啥要問這些,你們……要給我阿姐說親?」
左符也悄聲回她:「沒這個意思。」然後叫人看茶,說「茶點再來一些」。
沈鯉追盯著呂鶴遲,「看來是個重要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