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再審待決」了,下刀子都是可能的。誰叫他崔玉節人緣名聲都差得要死,即便朝中那些個清流直臣不會落井下石,可想要攀附權貴的、見風使舵的、私自揣摩上意的,可多得是呢。
唯一讓他覺得心有不安的,怕是又得讓高嬤落淚,讓呂鶴遲擔心。
可不能讓她知道這是預料中的變故,她定會生氣。
趴著昏了幾次,被吊起來時醒了幾次。後來迷迷糊糊間聽見康壽火急火燎地「快快快!唉慢些慢些別碰到斷骨!」
崔玉節心裡笑死了,到底是要快還是慢啊。
還有穆守安那拐杖「咔咔咔」不停點地的聲音,真是難為這瘸子走得這麼快。
應該是沒事了,要回家了。
要見呂鶴遲了。
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反正能讓她嚇一大跳的。
嗯……想想她為呂遂願生氣時,那怒髮衝冠的模樣真令人難忘。要是她真能為自己擔心到生氣,哎呀,怎麼還有點想看?
一個人要在她的心中占有多大位置,讓她多麼在乎,才能讓這遇事波瀾不驚、笑意常在的木頭腦袋爆發出驚天震怒呢?
這比天子的恩寵還令他嫉妒。
血腥味瀰漫著整個藥廬。
剝下崔玉節全身血衣,康壽咬咬牙,「沒辦法了!」將僅剩幾滴風凝月露從藥箱裡拿出來,掰開他的嘴要餵進去。
「等一下!康醫官,這是——」呂鶴遲擋住康壽的手,那記憶中從不曾忘記的氣味,讓她差點兒脫口而出「風凝月露」四個字,「……這是何物?為何要用它?!
「這是唯一能讓他儘快恢復的神藥!」康壽無從得知崔玉節體內藥效能否撐得過這次重傷,多一點總比少一點好。
「世上哪有這樣的神藥?!從何得來、可有傳世藥方?」
康壽不想解釋但又不得不解釋:「姑娘不必擔心,他從小就吃過很多次,這是最後幾滴,不到非常時刻我也不會用,起碼可以讓他腹髒恢復得快一些!」
呂鶴遲豈能不知風凝月露的效用,直接吞服起效極快,但會迅速消耗病患神志與氣血:「此種藥物必當究極苛用,差錯一步萬劫不復!他如今的身體恐怕扛不住藥性起效!」
「呂姑娘如何知曉?」
「康醫官也說『最後幾滴』,即為當世無法再制之藥,無異於毒,康醫官乃翰林大醫,定比我懂得此理!」呂鶴遲放開他的手,行大禮,「我這等四處遊歷的走方醫,醫術比不上官藥學生十之一二,但次等外門醫藥——還請康醫官信我!」
論起對風凝月露所知,這世上除了死去的父母,真再無人能抵得過呂鶴遲了。
康壽雖依然有猶豫,但自己確實對此物了解不多。當初聞乾獲罪流放,藥方被其銷毀,接著其他試藥人接連死亡。這幾年來翰林藥局與康壽攥著這僅剩的風凝月露,全部所知都只能來自崔玉節一人。
看呂鶴遲這般堅持又急切,他做了決斷:「既如此便信呂姑娘一次。但總司使若無起色,還是得用。否則你我都擔不起這個罪名。」
「謝康醫官!」
收起風凝月露,兩人著手處理崔玉節的內外傷。呂鶴遲雖擅長婦人科,但這一路上她處理外傷更多,比起康壽身邊醫工來更為膽大,動手更加利落細緻。
即使如此,重新固定傷骨、洗創、縫創、上藥裹布,直到入夜時康壽才長呼一口氣:「好了。」
見他二人出了藥廬診房,等在院中的幾人紛紛起身詢問:「如何了?」
「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康壽伸手拿過茶盞大口喝茶。
高嬤擦掉眼淚,「諸位都辛苦,老婆子已經準備好晚膳,請淮王殿下別嫌棄茶飯粗陋。」
淮王穆守安搖搖頭:「高嬤的手藝哪有什麼粗陋,趁小鯉魚昏著我得好好吃,還得住下吃呢!」他又看康壽身後,遙遙站著的呂鶴遲,「方才慌亂,沒有仔細認過,這位是——?」
呂鶴遲這才上前一步行禮,呂遂願趕緊站在姐姐身後:「民女呂鶴遲,與小妹呂遂願,是總司使府中醫女,見過淮王殿下。」
穆守安小小地「啊」,「原來,你就是呂鶴遲。」
第57章
最先醒來的是耳朵。他聽見紙頁被風吹動,簌簌作響,有人去把格窗關小了些,然後在他身側停下來,衣料輕輕摩擦。一雙手掌攬住他頸子和後腦,輕聲說:「把軟墊和竹靠放過來。」是呂鶴遲。似乎是翻了身,卻沒有直接壓在背部傷口上,沒有那麼痛。「你們去吧,餘下的我來就好。」細碎的腳步聲退出去,門關好了。手巾入水又擰乾,淅淅瀝瀝,然後碰上他的臉頰,濕潤溫熱的觸感,細緻地擦過肌膚,手臂,每根手指。細細的手指因此和他的手指交纏,他便伸手勾住了。輕微的吸氣聲,手指跟他緊緊勾住,試探著叫:「……小郎君?」崔玉節把眼睛睜開,朦朧的視線里,呂鶴遲的臉逐漸清晰。她想去叫人,他趕忙再去握緊她的手指:不要。呂鶴遲懂了,好好在他身邊坐下來,半天才松下一口氣來。她微微仰起頭,眨了眨眼,合上一會兒又睜開,輕聲問:「口渴嗎?要不要飲水?」崔玉節微微搖頭,他只想好好看看她。因他醒來而眼露歡喜,卻掩不住呂鶴遲滿臉倦容。眼底青黑,眼睛通紅,全是血絲。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幾日,她有沒有好好睡過一覺?都怪自己這一次落子太狠,否則不會惹怒天子受這樣重的傷。「你……」崔玉節一張口,才發覺講話如此困難,喉嚨乾澀,嘴裡全是藥的味道。呂鶴遲倒了溫水,以瓷勺一點點餵給他。潤過喉嚨,崔玉節終於說得出話:「你幾日未曾休息……?」呂鶴遲一愣,復又笑了。「總司使找我來,不就是做府中醫女的嗎?我若休息,豈不是白拿總司使的錢。」怎麼人一醒,「小郎君」就不叫了。早知道還不如不睜開,讓她多喚幾次。崔玉節想要去抓她的手,卻牽扯受傷的肩胛,痛得皺眉。呂鶴遲慌忙按住他的手臂:「莫要亂動,你肩胛處斷骨了!」傷處集中在上半身背部,肩胛斷骨那一側不能使力和移動,還有再審時挨的幾鞭在胸前,康壽便用三角竹靠繃上布帶,加上軟墊讓他半坐臥,每隔一個時辰再換成側臥,如此反覆。崔玉節這才發現左側手臂被綁帶牢牢固定住了,他只好瞪著呂鶴遲:…=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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