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灑中軍大帳向平原方向望去,秋日麥稻金黃,十分美麗。本應是豐收之季,卻因兩國戰事而遲遲未能收割,若折兒沖贏得大戰,它們都將充盈烏灑的糧倉。
詩瑪依好好地欣賞了一會兒,才慢慢踱步進入折兒沖的營帳。折兒沖正與幾位部下小做歡慶,喜悅於昨夜勝仗。
她的身影一出現,男人們的目光便黏在她臉上,連口中之酒咽下的速度都慢了。
詩瑪依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款款走入席中,為折兒沖和將士們斟酒。烏灑的鎏金提梁酒壺,造型比中原酒壺更粗狂,抱在詩瑪依懷裡,她低頭倒酒時,襯得那張明艷精緻的臉蛋更加光彩奪目。
「此時此景,我本應高歌一曲為諸位英雄助興。西南歷代巫祝中,唯有我詩瑪依的嗓音能連通天地生死,撫慰幽魂,可惜卻被那漢人所害,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雖聲音略帶沙啞,吐字言說卻如歌聲般婉轉動聽。
折兒沖笑道:「即便沒有了歌聲,詩瑪依光靠容顏也可冠絕草原了!」
她在烏灑衣衫之外佩戴西南銀飾,銀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叮噹作響,如她身上的異族風情般攪動著在場所有人的心緒。
「若只有容貌歌聲可取,那詩瑪依豈不是白白浪費了折兒沖大元帥的羊奶酒?」她亦端起酒杯敬折兒沖,「我卻有一淺薄敗興之言,要對大元帥講~」
折兒沖眉毛微挑,「說來聽聽。」
「以我對衛王的了解,昨夜一戰,他恐怕已經揪出了烏灑埋在大應軍中的暗樁。」
「哦?」折兒沖不以為意,「詩瑪依何出此言?」
「兩隊輕騎夜襲我方糧草營,大元帥則將計就計。可大應佯攻隊身後的接應兵來得太快,好像猜到我們會設伏,衛王應是早有準備,要以最小的損失查清誰在出賣情報。」
折兒沖眼睛眯了一眯:「若果真如此,又能如何?」
詩瑪依手指捏著酒杯,將它放到折兒沖酒杯旁邊,又倒了一杯:「此時強攻安延已經是下下策,大應新帝登基,絕不可能輕易退兵。若是我,就先慢慢滲入白余,白餘三面環山且窮苦,重金之下必有人願與我烏灑結盟,只要暗中拿下白余縣,一支騎兵從白余出,」她喝掉一杯,「與龍牙關,」再飲一杯,將兩杯都放在折兒沖酒杯旁,「再與龍窩湖大軍一起,圍剿安延。」
營帳內忽然安靜,幾人面面相覷。
折兒沖盯著她,忽然放聲大笑,眾人也跟著大笑,詩瑪依有些不明所以。只見折兒沖歪著身子湊近她,眼中帶著讚許與玩味:「怪不得衛王要追殺於你,果真聰慧絕倫,與我國大公主不相上下!」
「大公主?」
「大公主乃是助我王奪得王位、破龍牙關的功臣。你的計策與她不謀而合!」
詩瑪依眼睛放出光芒來,「烏灑竟也有這樣女子,我定要見她一面。」
「大公主已經嫁入蒙圖,如今是蒙圖王后了,」折兒沖捏起了她的下巴,「詩瑪依,你可願嫁我,做我軍師謀主?」
詩瑪依纖細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大元帥莫不是忘了曾答應過我,只要誰能助我,我便可終生侍奉?」
「好!」折兒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就在今夜!月圓之時,是狼群狩獵之日!」
「原來如此,」詩瑪依喃喃低語,又舉起酒杯說道,「那麼,請讓我詩瑪依也略盡綿薄之力!」
「白余封城一事,知縣與守備已將布防與城內囤糧、安置應對諸事告知於我,並言明每日通報有無異動,可隨時與安延求援。」穆成禮聽聞崔玉節未能巡視白余山道,皺起眉頭來,「如今卻連我帳下巡防隊,都不可入白余?」
白余與安延距離四十餘里,聯防崗哨距安延二十餘里,崔玉節快馬往返也用掉一個時辰,如聯防千總所言再持守備手令上下山來回一次,可就快入夜了。
如此緊要關頭,城防大事容不得任何差池與錯漏,更何況萬一白余城內亦有細作,可就不是丟掉一個城池的問題了。
「崔統將,帶一隊人馬接管白余,阻攔者以細作論處。」
白余駐軍一千五百餘人,以弓箭手和擅長山地戰的輕甲步兵為主,因此崔玉節除四百騎兵之外又點了弓箭手與步兵八百,奔赴白余。
白余縣衙中,眾人吃驚地發現:柴三果身上搜出的布防圖竟然與知縣手中定期報與衛王的不同。
不但標註更加具體,連如何破壞以及繞開陷阱都有寫明,甚至帶有烏灑文字。烏灑貴族中普遍識得中原文字,但絕大部分低級士兵卻只認得簡單的烏灑文。
劉賢渾身冒出冷汗:「這……這……!」
而那枚鎏金符牌上有烏灑特有的狼型紋,胡氏一眼便認出:「我父兄說過,烏灑尚狼!看牌上此狼對月嚎叫,群狼回應,應是頭狼之意。」可它在柴三果身上,「或者是引路、先鋒之意?」
再結合他反覆強調的「今夜」,烏灑難道會在今夜進攻白余?
龍牙關已破,若白余再陷,雙路夾擊安延,龍窩湖危矣!
「這可如何是好……來不及了……傳信兵再快,待安延派出援軍到此也要入夜了……」劉賢幾乎要站不穩,「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