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淚珠毫無預兆地落下來,一部分掛在下睫毛上,結成冰渣。
「鄧姣。」他嗓音悶悶地反擊:「有些事,我若是爭論是非,顯得我沒擔當,但你這般解釋前因後果,未免太不講理了。你是怎麼來我府里?我是為何教你射箭?你就隻字不提了?你很聰明,可我也不傻,既然心知肚明彼此所求,我只是回應你的試探,如今成了我作踐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鄧姣嗓音發顫。
她說的「被怎麼對待都活該」,是在抱怨他不肯認真對待這段感情,依舊要當做交易,並不是要污衊他主動勾引皇嫂。
他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怎麼一到了男女之事上就連話都聽不懂了?
「那你為何忽然發脾氣?」他追問:「因為我沒答應你表哥放你出宮?」
「這件事跟我表哥沒關係。」她停下腳步仰頭看他:「你不要總把周季北當做假想敵,這世上也不是每個男人瞧見漂亮女人都會隨時準備干那種事,如果周季北要對我做什麼,他會先考慮如何娶我過門。」
他眼神一瞬間凌厲起來,顯然被徹底激怒了,「隨你怎麼說,鄧姣,事實是我活到這個歲數,一個女人都沒碰過,我是不是你說的那麼不堪,我自己清楚,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
鄧姣知道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但她實際上只是想責怪他不願意認真對待與她的感情,她倔強地低下頭,繼續前行。上一回她跟他表白,換來的是他無情的警告,她不想再次自取其辱,只能拐著彎地這樣發牢騷。
陸騁依舊跟在她身邊,但他不再看她了,他目光轉向夜空,仿佛硬生生把思緒從她身上扯斷了。
她以為他會無聲地陪她一起走回軍營,而後分道揚鑣。
但一陣沉默後,他再次開始了他的反駁,語氣聽起來很在乎她怎麼看待他。
「假設從始至終,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讓我幫你保住鳳印,不是為了避免殉葬,全都是我誤會了,可你確實答應了那場交易。即便你在溫泉池裡莫名其妙結束了交易,但你親口對我說,你會隨便找個男人解解悶。」
他邁步繞到她面前阻止她前行,低頭想跟她對視,他大概感覺他自己比她還委屈。
「『殿下怎麼不理我?我本想今晚就找人解解悶來著,看來殿下沒這個興致?』鄧姣,這話是不是你說的?我不是想給自己找藉口,平心而論,你這話是讓我知難而退的意思麼?我確實對你表哥有些失禮,但事已至此,我難道不該擔心你找來解悶的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麼?我難道沒資格參與一下競爭麼?若是不想給我機會,你還告訴我幹什麼?」
鄧姣低下頭:「我已經說了,這件事跟我表哥無關。」
「那還能因為什麼?」陸騁皺眉質問:「我今晚做錯了什麼?除了警告周季北別動你的心思,我什麼都沒做,你為何要對我發脾氣?如果你想讓我死心,就直截了當告訴我,從今往後你還是我的皇嫂,在我府里的事,我當沒有發生過,行了嗎?」
「不。」她立即抬頭看他,「我不是要你死心。」
他沒說話,狹長的雙眼反射著冰冷的月光,全神貫注注視她的眼睛。
他不希望自己對她的解讀再出現失誤,他想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喝醉了。」她吞咽了一下,態度變得柔和:「容易失控,恰好你追出來了,當我發酒瘋了吧。」
他眼裡的狂躁被她的語調安撫,但還存有疑惑。
她主動靠近他懷抱,仰頭輕聲說:「今晚能來我的帳篷里嗎?我想像上回喝醉後一樣,在殿下懷裡醒來。」
他的肩膀緩緩耷拉下來,似乎徹底鬆了口氣。
但他沒回答,突然轉身背對她,雙手叉腰深吸氣,然後往軍營走去。
「殿下生氣了?」鄧姣快步跟上去。
他別過頭避開視線,抬手迅速搓了下臉。
她追問:「殿下不想來就告訴我,我就自己睡了。」
「我晚點去。」他嗓音悶悶地,尾音卻有點破音。
鄧姣沉默片刻,忽然抓住他胳膊,湊近仰頭看他的臉:「你哭了?」
他收了下胳膊再次避開她視線,沒回答。
「陸騁?你哭了?」
他終於回過頭,低頭怒氣沖沖地質問:「你上回發酒瘋罵的不是皇兄麼?何故這回莫名其妙羞辱我?我以為你選我做交易是信得過我的品行,到頭來只因我是個好色之徒好上鉤?」
鄧姣驚呆了。
她居然把個大齊戰神罵哭了。
「殿下不是剛才說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你嗎?何必把我的氣話當真呢?」
「你不算別人。」他咬牙切齒地反駁:「我這輩子第一次想要做這事,我希望自己表現好一點,不讓你後悔,我很努力,可是鄧姣,你太欺負人了。」
鄧姣回想起剛才發泄情緒說的話,心虛起來。
她抬手捧住他的臉,拇指輕輕擦掉淚水,「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大齊戰神是什麼樣的人,我當然知道,其實我很喜歡被你這麼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