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自己忍受和承擔對信息素和雄蟲安撫的渴望,他永遠不會那樣利用自己的蟲崽。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在他的蟲崽患得患失的痛苦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單薄,那麼不重要。他意識到自己在規避錯誤的同時,犯下了更大的錯,而他的蟲崽承擔了全部。
他讓他的蟲崽覺得,他們之間發生的脫軌都是蟲崽的錯。他讓他的蟲崽變得患得患失,擔驚受怕,草木皆兵,只因為他自己的軟弱和膽怯。
他勉強平復著呼吸,聲音輕緩沙啞,卻十分堅定:
「我沒有事,你聽我說,少雄主,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意外的標記,還有我身體重塑的痛苦,我們承受的變動,都不是你的錯。」
「我一直沉浸在我對變故的恐懼里,忽視了少雄主的感受,是雌父做的不好。我知道那時,你為了救我,除了標記我別無他法,而我選擇和教廷死戰受傷,也不是你造成的,我選擇做一個為幼崽報仇的雌父,也不是因為你做的不好...是你太好了,少雄主,是你讓我想做一個雌父,你讓我成為了如今的我。」
「我在被...標記後,身體修復時所產生的所有疼痛、幻覺和精神虛弱,都不是你的錯。是你一直在陪伴我、引導我,我所有的遭遇,從來都不是你造成的,實際上,與你相遇一直是我的生命中發生過最好的意外,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後悔。」
「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做你的雌父。」
埃德溫抱著塞拉僵住的身體,呼吸顫抖,一字一句地在塞拉耳邊說道。他的呼吸落在塞拉被髮膠固定的頭頂,一律桀驁不馴的捲毛終於擺脫了髮膠的桎梏,頑強地從塞拉的前額上方翹起來,形成一撮火焰狀的小呆毛。
而塞拉的雙眼愣愣看著埃德溫近在咫尺的胸肌,像一隻突然被主人抱起來、四肢懸空的大狗頭腦發懵,傻乎乎地一動都不能動。
「雌父...」幾個呼吸之後,塞拉才聲音顫抖地說:
「你不怪我嗎...對不起,我知道你不願意被標記的,我讓你變得這麼虛弱,你發燒了,雌父,我應該保護好你,我只是——我從來都沒有奉行諾言,我總是讓你受傷......」
雄蟲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他憋回去一個哭音,明明已經是成年蟲模樣的修長手指卻還想像幼崽時期一樣,握成拳緊緊攥住了埃德溫身前的布料。他幾乎茫然僵硬地靠在埃德溫懷裡,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個古怪的夢,夢裡埃德溫仍然願意觸碰他,夢裡埃德溫對他毫無隔閡,夢裡——一切意外從未發生。
「我不怪你,少雄主,我怎麼能怪你?」雌蟲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捱過一陣眩暈,固執地重複道:
「不要對我道歉,少雄主,你永遠、永遠都不需要對我道歉。先前我的精神海太破碎,我聽不清你說的話,你一直在道歉,覺得這是你的錯嗎?」
雌蟲有些猶豫,但還是用一隻手輕輕撫過雄蟲的發頂:
「那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我現在也沒有事,我張開了翅翼,我的傷勢已經完全復原,我經歷過的事只會讓我變得更強,你,只會讓我變得更強。」
塞拉的心在慌亂中重新找回了跳動的頻率,一股暖流在他的胸口和眼眶匯集,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落在埃德溫胸口的布料上,暖意熏得雄蟲雙頰升溫:
「真的沒事嗎?你剛才嚇壞我了,雌父,我以為...我以為你又要發熱。」
埃德溫的目光無限柔軟下來,他怎麼不知道?在他纏綿床榻,渾渾噩噩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蟲崽幾乎都清醒地度過,清醒地體會著埃德溫的虛弱和病痛,被自己的無能為力譴責。他的蟲崽將一切不幸都歸結到他自己身上,而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錯。
埃德溫只後悔他沒有更早地告訴蟲崽這一點,沒有更早地告訴蟲崽,他——愛他。用蟲崽的話來說,埃德溫對他的愛,不是什麼稀有的神力,不是奇蹟的土壤,卻是讓埃德溫堅持活下去的簡單的理由。
「真的,我保證。」
埃德溫輕輕說。其實他的身體仍然感覺很古怪,酥麻的感覺在他的腹部翻騰,他對此感到極為陌生,直到被塞拉愧疚恐懼的情緒打斷了埃德溫的不適,他仍能感覺到詭異的熱度在他的身體裡流淌,但是卻重新恢復了理智和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