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仿若未察,連眸光都沒有顫動一下。他對著塞拉輕輕張開雙臂,松垮的領口露出一片光澤的肌理,起伏之處明暗相撞,在雄蟲入懷時瞬間壓下了空氣中喧囂的緊繃感。
黑髮軍雌沒有說話,而將稜角分明的俊臉埋入他胸口的雄蟲也在雙頰升溫時無話可說。
他在做對的事,因為他在做埃德溫想讓他做的事...他在給他愛的雌蟲自由。塞拉咬牙切齒地想著,用力到讓腦海中只留下這一道聲音,再也聽不見自私的欲望無休止的低喃。他聆聽埃德溫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直到那韻律和他的呼吸相合。
「埃德,不要受傷,不要拋下我。」
雄蟲的聲音變得瓮聲瓮氣,波本酒味道的信息素在空氣中張牙舞爪,無休止的迫近著,絞殺著埃德溫原本的氣息,可是雄蟲的本體卻像幼崽一樣溫順無害,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勢埋首雌蟲的胸懷中。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會回到你身邊。」
這是最後一晚埃德溫給予的唯一承諾。軍雌不擅謊言,而他們都知道在戰場上不受傷幾乎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埃德溫從不是懼怕流血而蜷縮在安全堡壘之中的雌蟲。
他對得起他肩上的將星,即使這代表他無法兼顧他的幼崽的心愿。
在塞拉看不見的黑暗處,雌蟲微微俯首,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塞拉桀驁不馴的捲毛上,手指虛虛穿行其間。有些話沒有被宣之於口,但是雌蟲的心卻堅定不移。
他的雄蟲崽走上了一條教廷、乃至皇族為敵的路,這是從古至今都沒蟲膽敢做的事。但他的蟲崽做了,義無反顧,而他們都知道,蟲崽這樣做並不是為了他自己。
塞拉是一個力量強大,深受母神喜愛的雄蟲,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榮耀和權力,那是別的蟲難以企及的,他的能力得天獨厚,他沒有任何理由將自己置於險境。蟲族是一個崇尚力量的種族,他們大多數親緣斷絕,更別提愛情和友誼,塞拉純粹利他主義的行為在蟲族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是他偏偏這麼做了,甚至不惜為一場對他不會有任何好處的革命,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為什麼呢?許多夜深人靜的時候,埃德溫都在心裡默默問自己。理智上,他知道塞拉所做的一切為雌蟲和亞雌帶來了珍貴的希望,可是私心總是在寂靜時突然侵襲——他反覆問自己,為什麼塞拉變成了這樣不顧生死,不為自己考慮的模樣?
如果他沒有突兀地出現在塞拉的生命里,如果他沒有讓塞拉和他發生不倫的關係,塞拉對教廷和皇族的挑釁會不會更加隱晦一些呢?他會不會還是這樣一意孤行,而他的處境會不會更安全些呢?
拋開所有是非對錯,拋開戰局和責任,埃德溫作為一個雌父最本能的邏輯,仍然是不顧一切地確保他的幼崽平安。
而如今,在群狼環伺之時,埃德溫能做的最力所能及的事,就是掌握第四軍,讓帝國四分之一的軍隊成為塞拉的後盾。
他生出背後的翅翼,不是為了躲在塞拉的羽翼下,他至少要做個有用的、真正能庇護蟲崽的雌父。
而此刻,埃德溫看著塞拉黏黏糊糊又萎靡渴望的目光,終究是冷下心腸,暗中推了一下雄蟲的胸口。
「別耽誤了穿梭蟲洞的時間。」
雄蟲瓮聲瓮氣地「嗯」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往飛艇的方向走。他身後的精神觸鬚幾乎拉成細絲,見縫插針地往埃德溫身上貼,卻被埃德溫輕輕卻不容拒絕地摘掉了。
直到塞拉的目光最後穿過閉合的金屬門框看向埃德溫時,才發現黑髮雌蟲淺色的唇無聲翕動著:
「...我也愛你。」
一瞬間,塞拉以為自己的視線恍惚了,他的雙手啪地拍上已經完全閉合的門框,雙目緊盯著慘白的金屬,腦海因為震驚而一片寂靜。他想要出聲叫喊,可是飛艇已經在設定好的程序下,帶著十艘護衛艦起飛了,他最終也沒能跳下飛艇去擁抱埃德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