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少卿不累麼」,江締草草的翻閱過幾本宗卷,依照她的記憶,甘元不光是把記錄重新寫了一遍,甚至有什麼不對的難以理解的地方都用紅筆做了圈畫,大概是為了夫人方便看罷。
「累總歸是累的,但這些東西留著也沒什麼不好」,蘇槐歌一遍找一遍道,這裡的每一個字她都看過,就算日後宗卷遺失,也有這麼一份備份在。
「這倒是,」江締接過蘇槐歌遞來的宗卷,輕輕的打開。
「可有什麼不對麼」?
蘇槐歌湊到江締身邊,兩個人就這樣靠著在牆角看宗卷。
「當然有問題,」江締指著上面一個名稱道:「他是隋葉城生人」。
「我記著,這該是邊境的城都,如果不錯,離平陽關也是不遠的」,蘇槐歌兒時對這些不感興趣,年歲稍長才發覺自己以前愚鈍,又看畫本又看書,愣是補了回來。
「對,」江締腦海中浮現那個女人的身影,眼中似有寒芒「不知槐歌可聽說過?西門豹治鄴?的故事」?
蘇槐歌隱隱發覺有些不對,但還是回答道:「知道,給河神送新娘,是西門豹……」
江締靜靜地看著蘇槐歌驚訝的捂住嘴,而後小聲道:「這地方……當真」?
江締並未做出什麼動作,只是繼續看宗卷「當不當真只有查了才知道,不過我前些日子碰見個瘋女人,她就是做水娘娘逃出來的,這件事怕是八九不離十」。
蘇槐歌漸漸從驚訝到憤慨,什麼水娘娘,什麼水新娘,本質上不就是一群偏安一隅廢物無能的人為自己的懶惰找理由開脫麼,真是可笑。
「這麼說,鄭千堂他也不是個乾淨的」,蘇槐歌一便去找平陽關所有相關人員的記錄,她沒見過鄭千堂,但出生在這樣的家鄉她就已經很難不去先入為主了,何況對方確實有問題。
「鄭千堂的妻女也是死在那裡,他的妻子花氏說是死於非命,其實也是被推做了水娘娘才對,但看他同鄉的反應,妻女去死的時候他應當是在現場的 ,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他沒有救下妻女,甚至」,江締合上宗卷,眼前浮現出了鄭千堂在她面前低頭不敢看人唯唯諾諾的樣子「什麼都沒做」。
蘇槐歌無言,只是把找到的東西一個個排放在江締面前。
江締想知道,鄭千堂能做到什麼地步,貪污?他沒那個本事,結黨營私?九品小官沒那個資本,私通外敵?本來鄭千堂這么小的膽子,這種事情他應該不敢坐的,但是既然成帝親自下旨,恐怕也是個掉腦袋誅九族的事情。
「我又想起李拂棠那孩子了」,蘇槐歌驀地抬起頭,心情看上去很是低落。
蘇槐歌向來如此,天下離別悲苦,國破家亡,天人兩隔,愛而不得,她總能有身臨其境的感受,有共情萬民的本事。
江締不動聲色的捏緊了宗卷。
她說她只想行醫救世。
她說她只想報養育恩。
她說她只想平凡度日。
但是那個姑娘,甚至連家都回不去,像一片被狂風強行擄走的枝葉,歷經風霜雨打,最後悽慘的敗死在地里,無法還家,無處歸根。
「等到一切查完了,她大概也投胎做醫女去了」,江締看著宗卷,李拂棠的哭泣聲以及鄭千堂往來不絕但影影撞撞的身影就是不肯把一個完整的真相給她「活久些,說不定還能碰到她」。
「真可惜」,蘇槐歌心裡道,自己怎麼總是為了這些明明事不關己的事上心。
後來想想,是她豐富的情感堆積造成的吧。
「阿朝,都看完了,你有頭緒了麼」?
「我沒那個時間再去一次平陽關驛道了」江締揉揉額角,正如蘇槐歌所說,突厥快按捺不住了,邊境的探子甚至來報突厥正在集結兵馬,可眼下翊朝運糧的驛道還堵著,內患未除,如何應戰?「驛道修好也要小半年,但離下一次整軍出征,不會超過四個月的」。
「我替你去,」蘇槐歌道,她的眼睛縱然通紅,但也是凜凜豪氣。
「甘少卿能同意」?
江締皺眉,蘇槐歌去那麼遠的地方若是有什麼不測,她不就成了罪人了。
「怕他做什麼」,蘇槐歌笑道:「我蘇音也是個頑劣性子,出去玩玩怎麼了。阿朝,你就別多操心了,跟眠晚安安穩穩的回來就行了」。
「糧草一事,陛下遲早要下對策」。
江締無聲,最終沒能點頭,只是道:「陸路不通,或許還有水路可一試,只是平陽關的那條河狀態不明兩岸容易被人襲擊,想要以水路的話,困難」。
蘇槐歌挽起袖子:「若不是山頭太大,就能排軍隊護送了」。
江締點點頭,她最終嘆口氣,搭上了蘇槐歌的肩膀:「槐歌,小心點啊」。
蘇槐歌同樣笑著叫她小心些。
江締跟她一起收拾。
戰場上刀劍無眼,誰能保證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