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該有個八九不離十。
但這畢竟是皇帝,總要把話頭留給他。
更何況江締沒法篤定帝王心計,與其揣摩聖意,倒不如讓聖意自己下旨發放。
「宣威,」成帝緩聲道,江締身子一僵,垂眼不去看他「臣在」。
「你去平陽關驛道的時候,該看見的都見了吧」,成帝終究只在江締身上停留了一時的目光,當年不仔細看,現在再怎麼樣也不是當初了。
江締聞聲道:「是,臣見了山石坍塌,和鄭驛使等人」。
江締就是故意探成帝口風,她不過區區臣下,知道的事情怎麼可能有皇帝多,而成帝會召她和陸遲來此,多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倒是心眼多」,成帝站起身走到邊上的劍架,上頭安安穩穩的放了三把劍,成帝拿起最上面的一把「他鄭千堂有私通外敵之嫌,你和明威兩個人,知道了一不上報朕,二不敢自己動手,怎麼,是想到戰場上打個痛快」?
鄭千堂出來了名的膽小懦弱,結果通敵這種事都乾的出來,該是驚訝,但三人的反應明顯沒有多大水花。
儘管這是一件荒唐到證據確鑿還讓人驚呼「他那麼沒用不可能」的事。
成帝雖然話里是質問的意思,但江締和陸遲畢竟人臣,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成帝的弦外之音。
「臣畢竟人微言輕,不敢擅自妄動,打草驚蛇恐會驚擾陛下」,陸遲沉聲道,不知怎的,陸遲原本平順的官服突然多了褶皺。
四品雖然不是什麼高官,但到底陸遲還年輕,假以時日必將位極人臣,無論如何談不上人微言輕。
「好一個人微言輕,你同你祖父還真是像」,成帝登基近二十年,要不是前朝寧嫻長公主之亂,也不會白白多當了這麼多年太子,話說的好,禍亂易除,禍根難拔。
陸遲記憶里並沒有多少先靖國公的影子,從他記事起爹娘唯一給他灌輸的到底就是要穩住陸家。
或者說穩住他們二人的榮華。
「陛下謬讚」。
陸遲也說不出什麼另外的話了。
成帝重新坐回到上首,只是手裡還拿著那把劍。
「宣威,你可知道江孤他是怎麼說你的」?
江締餘光瞥向陸遲,對方輕輕蹙眉,跟她想的如出一轍。
「臣不知」。
成帝明明知道鄭千堂不乾淨卻還留著他,甚至到了現在還有意拖延,實在是……君心難測。
「他說信你,」成帝時常警惕勞碌的神情似乎只有在私下才會稍稍鬆懈,江孤信江締,他卻不信她「你,和你的幼弟」。
「臣父之言臣已知曉,臣必將不負陛下與父只所重」。江締不知道成帝又是說陸遲有先祖風範,又是說江孤對她寄予厚望是想做什麼,還是在等什麼?
成帝突然不再說話。
江締面上不改色,手心裡竄出汗來。
「鄭千堂與突厥來往,甚至泄露我朝訊息,你二人不妨猜猜,朕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成帝從前說話不該是這樣雲裡霧裡的。
江締心下疑惑,但明面上的問題同樣值得思考。
「想必突厥接手的人不是常人,陛下才會有所忌憚怕對方狗急跳牆」,陸遲想起前些日子宣靜說的,似乎也不是沒那個可能。
「陛下是想留住他好做文章攻入突厥,平陽關驛道不通的情況下更不好打急仗,才會留他一命」。
二人同在軍營,在成帝面前說起話來也是一環一環一唱一和。
成帝活了幾十年,還是在五十歲之後才覺什麼叫「丈夫不可輕年少」。
「說的好,」成帝起身,沒人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算盤,也沒人知道他曾經見過鄭千堂「不過突厥之人,需你們自己一探究竟」。
江締想起那個逃出來的水娘娘,大概跟那人有一星半點的關係罷。
然而猛的,江締和陸遲二人同時頓住了所有話頭,在屋頂上風聲響起的那一刻,不顧此地是御書房側房,手中執劍對著從天而降的人。
成帝像是早就料到一樣,儘管還有許多他不可確定的因素,但至少在此刻,他賭對了。
那黑衣人的裝束跟上回的人別無二致,江締在他落地一瞬間抬劍刺向他手臂處械了他的暗器,陸遲在左更是狠厲,一抬手斬下人家的左臂,順帶江締卸了他的下顎骨。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血泊中有人倒地,外頭的人全都衝進來,又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江締看著沾了血的劍也不好放回去,於是放在身側同陸遲一起跪道:「讓陛下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