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帝王,非將相。
江締也不知道現在這個局面是怎麼形成的。
是宣尚書拉著陸遲就走,是季玉山忙著回去辦公,是江孤半道軍營急事,是怎麼到了宮門前就只有她跟班裴兩個人了呢?
班裴一臉黑線,看上去很想罵她。
江締也不說話,心裡埋怨宮路怎麼這麼長。
直到離宮門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班裴駐步,轉過半個身子來看著她:「江小姐年少,戰場不是什麼好地方,不如聽老夫一句勸,省的白白丟了性命」。
江締想自己大概從來沒有這麼平靜的看過班裴,明明跟江孤都是一輩人,可是他頭上的白髮生生多出來不少,想是早年操勞罷。
「太傅好意下官明白,」江締低下頭去不看他,「但是下官既然接了陛下的聖旨,就該履行職責」。
班裴似乎被這句「履行職責」給戳到了心窩,很多年前那個人也是這樣,一手遮天,攪亂朝政,擅罰臣子,到頭來留他一個滿門傾覆,寧嫻長公主依舊「履行職責」。
「你是個女兒家,不好好的待在後院,瞎摻和什麼事,你當你是靖國公家的小子是個男人,還是覺得你爹姓江就能不一樣了」?
班裴就是生氣身板也端的正,江締一時無話,不知該如何反駁。
「戰場上自然有男人去拼命,女兒家家的求個安穩相夫教子比什麼都好,有什麼想不開的去送死?你當你是馬中赤兔還是人中豪傑」?
班裴並非想跟江締過不去,只是見多了她帶刀在軍營,穿著朝服跟他臣上臣下的稱呼,那種時間抹不平的隔閡一點點撕碎。
「這些話,臣記得太傅大人說過很多遍了」,江締沉默良久突然抬頭,熾熱的目光比天上的太陽還無懈可擊。
班裴正想駁她,卻聽江締開口。
「那您眼中的女子該是什麼樣的?端莊,賢淑,溫良,生就該相夫教子。男子又該是怎麼樣的?正直,永武,強壯,就該在外奔波勞碌?」
江締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音節都腳踏實地的落在班裴心裡和這萬里江山中,只是隨煙消雲散還是長空萬里,皆是變數。
班裴一輩子沒落過口舌,這會明明該生氣的,卻少見的皺眉聽她繼續。
「連懸崖上的紅花都知道,劍走偏鋒,在懸崖峭壁中求生,那所謂的約定俗成又怎麼能框住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江締不再說話。
她只是拱手,然後大步從班裴身邊走過去。
那兩句話一直伴隨在班裴腦海中。
是不像寧嫻長公主一樣的囂張跋扈,也不是如宥陽公主一般的奮不顧身。
是頑強,倔強,磐石不變的。
班裴冷笑一聲,看著江締離去的地方不住搖頭。
「小丫頭……」
江府是久違的寂靜。
江孤練兵未歸,柳氏回母族理事,現在諾達一個江府,竟然只有江締和江臨兩個人。
「你一個人蹲這兒幹嘛」?
江締跟班裴說話的時候沒覺得什麼,後知後覺自己腦袋發涼,嘖,真是仗打多了啥都敢說了。
不過江締想想,自己也沒說錯,心虛就……算了。
然後回家繞了整個府邸沒看見江臨,終於在後院的牆邊看見蹲在地上的江臨。
江臨沒轉頭:「我看牆」。
江締疑惑:「你要做工匠」?
江臨無語,站起身來:「……誰說看個牆就做工匠,是上個月不小心把你送的那個錘子甩上去了,本想當時看看結果出門置辦東西回來忘個一乾二淨」。
江締心裡掂量了一下那把錘子,默默扶上那堵牆。
辛苦了。
「所以看出什麼問題沒」?
江締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問題,不然不會說著說著就跟江臨一起蹲下來。
江臨沉默:「除了中間有點裂縫,還有就不是這兒了」。
江締一頭霧水,她看見了牆角上中下的那一點裂痕,無傷大雅,但是不是這兒是個什麼鬼。
江臨拍拍衣服起身,在院子裡轉來轉去最後停在一堵牆面前,轉過來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江締,見江締來了,就用腳把邊上生出來的雜草推到一邊,露出來的東西叫兩個人多多少少沉默了一番。
那是一個狗洞。
準確來說,是不知道多久的一個洞,甚至連這面牆塌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