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易純從未去過電影院,有關電影院的一切全是來源於英語課本上的「cinema」。
老家鎮上有一家廢棄的劇院,青綠色的玻璃窗蔓延半個大樓,玻璃窗上映著街道兩旁的梧桐樹,一到陰天就像加了冰塊的薄荷水。易純想像不到薄荷水如何能與熱鬧產生聯繫。
那裡平日不允許旁人進去,班裡男生曾經組隊偷溜進去過,第二天滿宣傳說裡面鬧鬼,以至於易純一直對類似劇院的地方懷有膽怯心理,但同時又格外著迷。
小魚在上次見面時問她喜歡什麼電影,得知她沒去過電影院後用甜膩的嗓音笑出聲,問易純願不願意跟她約會。
當時蔣域剛結束一場教學,仰頭喝水的瞬間看了她們這邊一眼,小魚「哎呀」一聲,大聲說你不要想多哦,女生之間也可以約會的呀!
易純看到蔣域唇角揚起來一點,很像學生時代被風吹起來的書頁,他放下水杯,拿起球桿繼續工作。
易純沒有跟別人約會過,這種社交知識也是源自課本,男女迸發感情時會進行這種活動。她在放學後舉著課本問過王麗華有沒有約會的經歷,當時王麗華面色一紅,佯裝生氣地問她從哪裡學到的東西。
就像電影院一樣,易純沒有去過,所以感到好奇,「約會」這個詞王麗華不願意給易純解釋,所以她內心懷揣一股隱秘喜悅的情緒。
那股情緒從她心臟蔓延至全身的血管,向來討厭的黏濕天氣變成搖搖晃晃的白色霧氣,帶著她的情緒一直到約會當天。
等到蜂蜜般的口紅塗抹到她嘴唇上後,易純後知後覺,思考小魚是不是她的朋友。
在她生活的十七年中,她身邊除了媽媽沒有其他人,到她讀書以後,在某一篇講述老奶奶的課文里學到「相依為命」這個成語,意識到自己跟王麗華的關係。
王麗華前三十年只有妹妹,後來是易純,而現在變成那顆無花果樹。易純在某些方面顯得遲鈍,就比如塗完口紅以後,她想起小魚本名叫于思爾。
只是小魚不喜歡這個名字,也不喜歡別人這樣喊她。
易純從行李袋裡翻出上次在香樟街買的米黃色裙子,換好之後在柜子自帶的鏡子前站了好久。鏡子裡女孩的臉越看越陌生,最後變成老鼠傑瑞手裡化掉的奶酪。
工作日大人們都去上班,公寓樓周圍安靜得能聽到風吹樹葉的響聲,像漲潮的海面。易純走到樓下時抬頭一看,蔣域半趴在欄杆上,被陽光照得睜不開眼,狸花貓從他懷裡掙開,跳到一棵榕樹上溜走了。
「去約會啊?」
他問易純。
易純想起那天在撞球廳里的事情,配合點頭:「對啊。」
蔣域懶洋洋地擺擺手,「約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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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電影院的路上,小魚跟易純講六歲以前住在雲南外婆家的生活,提及外婆,她總是以一種輕鬆愉悅的腔調說起她短暫的童年生活,但說到她媽媽時,她便會挑挑眉,評價道:「她是一個漂亮卻很笨的女人。」
「聰明一點的話怎麼會為一個男人生孩子啦?」
她如同一個嘰嘰喳喳的甜麻雀,吐槽完她媽媽以後皺起眉頭,「小純你今天要提醒我去買一隻燒鵝哦。」
易純當時在系裙子上的蝴蝶結,手忙腳亂最後打成一個死結,回她,「好啊。」
她亮晶晶的紫色眼皮上下眨動,把易純摟在懷裡後揉揉腦袋,「真可愛。」
下午場的電影院觀眾寥寥,又逢工作日,放映室里只有易純和小魚兩個人。
室內瀰漫一股陰濕的潮氣,沒有窗戶的屋子光線昏弱,一點點的燈光在房間裡遲緩挪動,易純身上的裙子仿佛能擰出水,小魚挎住她胳膊時能感受到彼此的汗液。
電影是在七月底上線的,小魚說因為當時工作很忙一直沒有抽出時間,她沒有其他可以約著看電影的女孩子。
「她們不喜歡啊。」
按照小魚的說辭,她周圍沒有一個能安靜坐下來忍受漫長兩個小時的人,不怎麼喜歡說話的易純成為了她的
首選。
易純沒有看過電影,所以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等到電影快要結束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為什麼男主角這麼面熟。
「阿域很喜歡他哦,」小魚輕聲指著銀幕上的男高中生,「很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