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是這句話傷到了王琴,晚霞猶如融於海水的顏料,淺淡的暮光灑進來一點,易純看到她的眼淚時一時失措,伸出手掌後猶豫著放下。
過了很久,王琴揩了下眼角的淚,從圍裙口袋中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之後丟給易純。
易純低頭看到屏幕上撥出去的一串數字,響過兩聲後對面接通,小琴?
易純的淚頓時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打錯了嗎,小琴?」
王琴一言不發,易純的心臟怦怦直跳,那棵倒立的樹木彷佛從她心臟里生根,瘋狂汲取心臟血管上的養料。
王麗華試探又慌亂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夾在電流中的聲音如同老式收音機。
最後易純呼出一口氣,哭腔被堵在喉嚨里,她喊道:「媽。」
安靜幾秒。
「小純?你媽呢?」
從她心臟長出來的樹木要衝破她的胸腔,她沒回復,把手機塞回王琴手裡。
她知道,這是她一輩子也填補不了的空缺。
王麗華曾經說起王琴的時候,總是讓易純原諒她年輕時的任性,她年紀太小,做錯事無人可投靠,長得聰明實則很笨,生孩子的時候不過十幾歲,被騙也甘願,我罵她、怨她、恨鐵不成鋼,最後還是心疼她,她從小不願跟我親近,我都知道,但我也很笨。
易純不知道那通電話最後是如何掛斷的,她只記得她和王琴兩個人坐在陰暗的屋子裡,她流淚,王琴也流淚,流到河水乾涸,外面下過一場雷陣雨後天上又出現星星。
以往她不明白在面對親情的話題上為什麼會難過,小學三年級的作文課,語文老師布置一篇「感恩」的命題作文,交上去的作文千篇一律,冒雨接孩子的父母、偷偷帶自己買冰棍的祖父母,那堂課後,語文老師特意將易純喊到辦公室,指著她的作文本說,「你把時間先後順序寫錯了,怎麼只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生育之恩不用感謝嗎?」
那是她與所有人的暗暗較勁,執意不肯在作文上感謝生育之恩,語文老師不明白她的身世,只當她故意與自己作對,把幫人裁衣服的王麗華喊到學校後提到她的作文,王麗華笑著給老師賠不是,騎著自行車帶她回家的路上問她原因,易純翹著兩條腿,搖搖頭,沒有為什麼,媽媽你又沒有生我,他們生我的時候也並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呀。
王麗華笑她的話太傻,蹬自行車路過糖鋪子,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
來到這邊後,易純逐漸清楚她們各自難過的原因,王麗華被身體中的河流困住,那麼她呢,她被愛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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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琴和易純的爭吵沒有答案,沒有結尾,一場暴雨過後雨過天晴,誰也沒有說起一棵被雨水摧殘的樹木。
王琴恢復正常交流的方式和王麗華一樣,飯前詢問易純要吃什麼,飯後問易純想不想去哪裡玩。
那段時間易鑫河又經常不回公寓,易純偶爾失眠,聽到王琴輾轉翻身的聲音。
有時王琴會開口跟易純講當初戀愛的事情,喜憂參半,忍不住吐槽易鑫河的不思進取,家裡的電器壞掉還要向周邊人尋求幫助,並囑咐易純如果談朋友,一定不要像她這樣跨越千里。
有時她獨自起身,披件外套站在陽台上,像王麗華那樣抬頭看月亮,但她比王麗華倔
強不少。
她有一次談起蔣思明與阿彩,說蔣域是被迫生下來的孩子。她雖不願意易純跟他們有過多接觸,但提及蔣域時,話語中總是帶有母性與生俱來的憐憫。
她說阿彩也是一個可憐人。
當時蔣域已經從公寓裡搬出去,他帶易純參觀新租的公寓,距離他們住的舊公寓有不遠的路程,196路公交車一路晃悠到木棉站。
下車后街道兩邊有花的香氣,易純被花香眯了眼睛,在前面領路的蔣域都成了一道熱氣騰騰的波浪。
他們慢慢往前,路過一盞盞的路燈,人影長短錯落,圓圓扁扁,像在黑白琴鍵上跳舞。
當時易純背著小魚送她的湯姆貓毛絨背包,軟和的觸感像灑了一瓶酸梅酒進去,她很想問蔣域是不是不會再回去了。
易純停在新公寓樓下,氣息一時沒上來,她沒弄清楚原因,只好寬慰自己因為天氣太熱。
蔣域指了指樓上,「在六樓,頂層。」
他們原先住在二樓,幾米高,前面梧桐樹的樹葉能伸到陽台上,樓下的狸花貓同樣能順著牆壁跳進房間裡,易純偶爾從樓下路過,抬頭也能看清楚睡眼惺忪的蔣域,連同他垂下的睫毛。
易純對數字不敏感,她沒有算出六樓距離地面有多少米,但她明白站在樓下說話,六樓的人不一定會聽到。
公寓裡目前只有幾件基礎家具,蔣域還沒來得及收拾,他開門讓易純進來,遞給她一瓶堆放在牆角的酷兒橙汁。=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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