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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華有遺傳性糖尿病,隔段時間總會往醫院跑一趟,易純小的時候,王麗華每次跑醫院都會將她放在鎮子上一位心善的奶奶家裡,等太陽落下後疲憊地把她接回去,王麗華背著她往家的方向走,她睡得迷迷糊糊時抬頭看,要麼是滿天星斗,要麼是冬天的白雪皚皚,雪花落在王麗華的頭髮上,她突然在雪夜裡嚎啕大哭,讓王麗華不要變老,不要變成善良奶奶那樣滿頭白髮。

幼時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她對生病有概念的時候是上小學的事情了,等初中上過生物課後,她學到糖尿病這種疾病,並且能夠在王麗華測量血壓的時候,通過血糖儀上的數字判斷血糖是否超標。

只是看病拿藥的時候,王麗華並不總會讓她跟著,安排她老實坐在醫院走廊或者大廳的長椅上。

那時她不懂得苦痛是難看的,也不懂得苦痛是被遮掩的。

她扶著門診室的門框,從烏壓壓的表情淌著苦瓜汁一樣的人群中找到王麗華的身影。

不久後蔣域從診療室出來,手裡拿著診斷單子,易純頭次從他臉上看到迷茫,像她養過的那隻小狗,某次走丟後縮在廢棄的紙堆里,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向易純,以為被遺棄一樣不敢靠近她。

易純像在訂試卷的時

候被訂書針猛地扎了一下,她印象里的蔣域身體裡總有一種孤勇的氣質,對很多事情抱有無所謂的態度。

他們坐在長椅上,思量再三,易純抬手,笨拙地摸了摸蔣域的耳朵軟骨。

蔣思明下班後來到醫院,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兩個人坐在醫院花園裡的長椅上沉默,最後蔣思明點了一支煙,蔣域讓他掐了。

蔣思明沒有動怒,掐掉煙後問他這病能不能治好。

蔣域沒說話,盯著手腕上的手串發呆。

蔣思明繼續說:「你很清楚,一次次的化療會讓她生不如死。」

他們少有這種能安靜談話的時候,蔣思明開會時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他扯開領結,「我早跟你說過你做這些毫無意義,她不會念你的好。」

他瞥見蔣域的手串,「她隨手扔的東西你也看成個寶貝。」

其實他想說在養育蔣域這件事情上,他做得比阿彩好上百倍,但是蔣域並不領情。

蔣域用力搓了搓臉,說:「你知道她不願意見到你,你不要去病房了,她的事情也不要管。」

蔣思明過了一會才回:「我就不明白了,蔣域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蔣域摩挲著手串上的珠子,聲音暗啞,「就憑當初她生我時難產差點丟了一條命吧。」

蔣思明無話可說了,走前良心大發,蔣域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

易純有時去醫院看望阿彩,透過門上的小窗戶,她看到阿彩躺在床上的模樣。

因為病痛,阿彩比上次見面時還要瘦弱,臉頰上的顴骨瘦得凸出,兩頰凹陷,從被子裡露出的手臂像一根枯樹枝。

雪白的被子下面是她一點點潰爛的軀體。

易純不知道她是從身體哪個部位開始衰老的,從烏黑髮亮的頭髮,還是從如同蜘蛛網一樣的眼睛,她弓起背躺在那裡,乾癟成沙灘上無人注意的貝殼,海水將她帶到沙灘上,退潮時再將她帶回海里。

阿彩清醒的時候不願任何人接近,拒絕蔣域進入病房,也拒絕治療。

蔣域那段時間忙於公寓和醫院之間,回到公寓繼續為阿彩掙醫藥費,折回醫院照顧阿彩,或者賠付醫院的損失。

如果他時間來不及,會拜託易純把飯送到護士手裡,因為阿彩不願見到任何一個熟人。

只是大多數時間她都是處於昏迷狀態。

醫生告訴蔣域阿彩需要轉換心態,心情好的話有助於後續治療。=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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