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下雨,易純去往醫院途中,經過以前給於小魚買耳環的店鋪,玻璃門上寫著「低價轉租」字樣,A4紙、黑色水筆,潦草的字體被雨水打濕,暈染成一片廢棄的商品條形碼,室內只剩下幾個空架子,廢棄的白色塑膠袋像斷了翅膀躺在地上的白鴿子。
她的心臟忽然被刺了一下,後悔忘記再給於小魚做只兔子,那些玩笑的承諾話也應該得到重視。
於小魚說,她二十年的人生好像一直停在原地打轉,自願把大部分的記憶丟在童年,所以她活得不太穩重。
母親的愛太少,支撐不住她的自尊心和底氣。
外公外婆的愛太笨拙,容易讓她產生負罪感。
她自認並不缺愛,但是缺少什麼呢,所以頻繁交友、鑽進熱鬧場合,以免自己陷入虛無。
十八歲談到對她很好的男朋友,只是五歲時的印象太深刻,她無法進入親密關係。
她好像跟誰都能交朋友,又好像討厭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交很多朋友是圖熱鬧,但大多時候,她很討厭那些笑聲。
春節當天,母親把她喊回家,告訴她自己已經懷孕三個月,隱晦驚喜地跟她說你可能要當姐姐。
美麗又很笨的女人肚子裡又孕育一個孩子,孩子父親呢,母親不敢看她的眼神。
於小魚清楚母親想要兒子的心理,她沒有丈夫可以依靠,她又這樣傻。於小魚不是不知道有個小她二十歲的弟弟意味著什麼,那時她腦子裡瘋狂在想,跑啊,趕緊跑,跑出這裡,也不要再回昆明。
她與母親相連的臍帶,到她二十歲這年才想著割斷。
三月份,母親拿起化驗單給她看,指著灰色圖像上一個地方,你看這裡,是個弟弟。
她沒有能看懂影像的水平,但知道母親說的是男**官。
她推開母親跑到院子裡嘔吐。
於小魚最後在信里寫道,她並非有意不告而別,實在不曉得如何面對,她母親存有她的舊號碼,等她跑到別處、安頓下來,會用新號碼聯繫易純,她沒有告訴蔣域,知道他這段時間也很難捱。
她實在痛苦,允許她短暫逃離。
易純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全世界的人都在不停地相遇,不停地告別,再不停地做約定。
那天上午,距離阿彩手術前幾個小時,她在一個裝滿水的水盆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頭上還戴著那隻小熊帽子。
病房裡的陪護家屬對她待在洗手間的時長起疑,敲門無人應答,喊來醫生護士,打開門以後發現一頭栽進水盆里的阿彩,沒有掙扎過的跡象,那兩隻小白熊被水打濕後笨重得再也盪不起來。
易純趕到醫院,在走廊碰見站在病房門口的蔣域,他望過來時,迷茫得站成一個很窄的影子。
四周的人群站在門口張望,他們的的嘴唇緩慢張開,眼睛緩慢眨動,所有的聲音被屏蔽在耳膜之外,走廊上所有的顏色都變成黑白,易純看到從病房裡緩緩推出來的病床,一隻白色小熊滴著水珠,水珠落到地板上,啪嗒一聲,她和蔣域視線相碰,聲音和顏色如同泄洪一樣猛衝過來。
「誰是陳苹彩家屬?」
「陳苹彩家屬聯繫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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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的葬禮是王琴幫忙操辦的,王琴請了三天假期,蔣思明一定要她說明請假原因,不然不好批假。
她攏起頭髮,掖到耳後,看他一眼後轉身就走,出門後她的手指在抖,也擔心工作不保,下一秒便整理衣服,面無表情地下樓。
靈堂設在阿彩的理髮店,一個幾十平方米的房間,她無父無母,沒有親戚與朋友,送行的只有三個人。
因長久無人居住,店裡的桌椅蒙上厚厚的灰塵,室內滿是黴菌的味道,抽屜里除去剪刀和洗髮水,還有亂七八糟的藥盒以及沒抽完的煙。
阿彩很不會收納,屋子裡的東西擺放毫無秩序,穿過的衣服積在露出黃色海綿的沙發上,易純怎麼也沒找到她另一隻銀色的拖鞋。
易純幫忙清理屋子,用抹布擦掉鏡面的污垢,看到鏡子裡的蔣域對著牆上的海報出神。
斑駁牆壁上的海報人像模糊,經過前段時間的回南天以後,那些卷邊的海報被潮氣入侵,有些已經掉落,露出一片發霉的白牆。
蔣域其實很冷靜,在醫院知曉來龍去脈以後,收拾阿彩的遺物,取回阿彩的屍體並聯繫殯儀館。
只是易純偶爾會看到他面對空氣發呆,幾秒鐘的時間。
給阿彩整理遺容前,王琴問蔣域要給他媽媽穿哪件衣服。
蔣域打開阿彩的衣櫃,發現裡面只有一件用防塵袋包裹的旗袍,他從未見她穿過,想來也是她住院前就準備好的。
那是一件紅色的旗袍,袖口上繡有幾隻畫眉鳥,旗袍下方還有一個鞋盒,裡面是一雙嶄新的高跟鞋。=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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