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下來,水洗一樣的天空猛地變得透亮。
蔣域心臟快了幾拍,過一會,開口說讓她不要太擔心於小魚,並講起小魚前年春天獨自去日本打短期工的事情。
於小魚在日本被中介騙,在那邊三個月,錢雖然沒有掙到,還貼進去不少,但是莫名其妙學會日語,儘管並不精通,與當地人進行日常交流並無問題。
從日本回來以後,她告訴過蔣域打算攢錢,自己還是想要念書的。
「於小魚是天賦怪,」蔣域跟她說,「她學什麼都很快,生命力很頑強的。」
「不要擔心,她只是需要一個人待會,會再找你的。」
易純忽然就落淚了,眼前的玫瑰花變成一灘被雨水浸泡過的紅色。
蔣域趴在自己胳膊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終於哭出來了。」
易純擦了下眼睛,「別不承認,哭出來是不是好多了?」
蔣域直截了當。
易純看著幾乎被水泡白的手指,抬起朦朧的雙眼看過去。天色變暗,藍色時刻把他們吞沒。
攢起來的眼淚好像因雨水發泡的樹根,在這種天氣里有股燃燒木柴後燜透的味道。
易純深呼吸,問:「蔣域,你是不是也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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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時刻過後是琥珀色的暗沉夜晚,易純不去想蔣域哭的原因,他們大抵有類似的緣由。
他們維持那種狀態很長時間,易純眼淚蒸發掉,聽到陽台之外的聲響,那是如同貝殼裝有海浪般的聲音。
小鎮不靠海,最近的海距離他們很遠,遙遠的東西總是令人嚮往。
小學五六年級那會,班上流行去河邊找小貝殼,將貝殼貼在耳邊,能聽到大海的聲音。
易純跟隨班上男同學去找過小貝殼,半路卻被頑劣的男生丟下,直到天昏暗後被王麗華找到,當時的天空也是藍調,她們身上蒙上一層淡淡的藍色。
王麗華知道原因後,打著手電筒帶她去河邊,母女倆在長滿青草的河邊找了一個多小時的貝殼。
易純覺得她和王麗華就像尋找寶藏的藍精靈。
當然,易純沒有找到海邊的貝殼,後來她明白過來,河邊怎麼會有海水的浪潮聲。
她第一次見到海,第一次真正聽到浪潮聲音,還是在廣州。
貝殼積攢海浪的記憶,易純覺得她在廣州的記憶也好像被收集在貝殼裡,落在沙灘上,等著被人撿走,如果無人注意,那些記憶就會像鏡子上的灰塵一樣被遺忘。
三四月的日子柔軟堅韌,一顆怎麼咬都咬不斷的橡皮糖。
小魚的離開與阿彩的過世到底還是沒能讓他倆好過,由此產生的一些夏日傍晚似的情緒纏著他們,怎麼甩都甩不掉。
易純跟蔣域同時蹲在時間的影子裡,只是等待,等待一個天氣放晴的早晨。
他們默契地不提阿彩、不想小魚,用書本或者遊戲填滿生活。
蔣域即將畢業,他在高一入學第一個學期,就已經自學完高中所有的知識,易純才明白他時常不去學校的原因。
接觸遊戲的第二年,蔣域終於帶她玩了一下之前的射擊類遊戲,只是她興趣不大,兜兜轉轉還是掛上無花果國王的稱號,玩最初的入門遊戲,在某次與王麗華通話時無意間提起,被好一頓說。
不過易純已經能很好地安撫她的情緒,逐漸學會用不尖銳的話予以回應。
她談起王琴時語氣輕鬆,甚至開玩笑地問王麗華,他倆如果徹底分開,她應該跟王琴還是易鑫河。
王麗華在電話那頭「哎呀」一聲,「你跟易鑫河幹什麼?是不是瘋啦?」
易純笑出聲,回她,我誰也不跟,我就想跟著你。
王麗華接道,我才不會跟著你,你儘管往前飛。
那時候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易鑫河了,其實他們交流不多,易鑫河在她的印象圖畫裡,只有兩處是加深的顏色。
一處是在青蘋果汽水味道瀰漫的公寓裡,他欲言又止後的訕笑,一處是在香樟街他滿臉通紅的模樣。
仍舊是在小學作文課,在寫命題作文「我的爸爸」時,她握住筆,很想衝到講台質問語文老師,怎麼沒有考慮一下沒爸爸的學生?
她自然知道自己有爸爸,但易鑫河對她來說還是太遙遠了,比廣州距離小鎮還遙遠,遠成一個小黑點。=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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