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康亦不追問——他想顧也顧不了。見中書舍人端上來一杯毒酒,明澈澈、綠瑩瑩的酒水擺在他身前。那人道:「庶人請用。不大痛苦,片刻便進極樂了。」
劉義康搖搖頭,大聲說:「我篤信佛法,佛教中自殺之人來世不復得人身。我來世還與人有約,不能墮入畜生道中難以輪迴。隨便你們怎麼處置我,都行。」
來人撮牙花子猶疑了一陣,見此刻的劉義康神色終於淡然平靜下來,但雙目炯然,有凜然不可侵的傲骨。他終於咬咬牙,對兩旁幾個人使了一個眼色。旁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扯過幔帳,澆上沒有喝完的酒水,帶著濃烈酒香和江南醴酒中飴糖甜香的幔帳布,掩住劉義康的全臉。
那朱紅色絲綢的絹帛,印製著褐色的茱萸紋,在酒液的浸染下,顏色漸漸漫漶開去。掩在其下的人,嘴巴本能地越張越大,呼吸逐漸艱難,那絲帛上仿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隨著他的一呼一吸而一起一伏。最終,那起伏越發急促,而得不到空氣的身體終於支撐到極限,雙腿猛地一陣抽搐。幾個壯漢越發用力地鉗制著劉義康,把那方紅色絲帛捂得更緊,直到抽搐完全停息,又繼續掩了一會兒。
當絲帛揭開時,劉義康已經面色灰黃,張著嘴,瞪著眼睛,仿佛還在痛苦地呼吸卻又不得。一根羽毛探到他的鼻端,一絲微風也無。中書舍人終於滿意地一笑,對外面道:「庶人劉義康升天!」
作者有話要說:
☆、梅開二度
謝蘭儀困頓地斜倚著輜車的車窗,外頭風景如何,她已經視若不見,腦海中始終盤旋著他們夫妻分別的場境:那日,她哭得撲倒在地,心頭焦痛得幾乎透不過氣,可是裡面的人冷漠非常,淡淡對傷慟欲絕的她說:「好了,哭也哭不回來了。你準備上車回建康吧!」
她兩天兩夜沒有閉上眼,一閉眼,眼前就是恩愛的那個他,她怕自己從美好夢境中醒來,醒來又什麼都沒有了,只余無窮無盡的痛。她也兩天兩夜吃不下東西,中書舍人怕她餓斃,拿雞卵調了熱湯,從她嘴裡灌了下去。她是陳郡謝氏的娘子,就是父親被殺的時候,作為彭城王妃的她也沒有受牽連,沒有遭折辱。而此刻,什麼謝氏!什麼王妃!被揪著頭髮,捏著鼻子,湯汁從嘴角溢出來,順著領子流在身上,遍體狼藉!
而她終於屈服了,不是因為這些惡行,而是累得一身汗的中書舍人,在她吐出不知第幾次灌下的雞子湯後,喘著氣說:「你丈夫不肯自盡,怕墮入六道輪迴中的惡道,從此再也無法投作人身,再也無法報往日因緣,無法消往日業報。你這樣不吃不喝,與自盡又有何異?莫不是你將來不準備與他在地下相見?」
謝蘭儀大哭一場。丈夫臨終的話她是聽見的,他是在勸自己不能隨意尋了自盡,不能做傻事。她活得艱難痛苦,可為了他們臨別時的那些渺茫的期待,謝蘭儀決定苟延殘喘。
江州到建康,一路行到夏初。建康的炎熱已經開始了,道路兩旁的垂柳梧桐,隱天蔽日,綠陰匝地,而陣陣蟬聲噪噪不安,令本已煩亂的人心更覺得焦躁。
謝蘭儀被幾個婆子摁在驛館裡沐浴更衣,她初始掙扎,後來也不掙扎了,任憑她們粗魯地把自己一身泥垢搓洗乾淨。
一個婆子放下手巾,叉著腰笑嘆道:「可累死我了!不過,洗出個這麼漂亮的女郎,也不枉費了剛才的辛苦。」又對門外道:「欸!不是說叫了個梳頭娘麼?這會子來了沒?」=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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