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郁久閭氏,終於得到特批,可以在東宮幽暗的小間裡見到了自己的丈夫。帷幔中燈光不甚明亮,拓跋晃一身素衣,端坐在坐席上讀書。郁久閭氏輕輕上前,低聲道:「太子,天氣漸漸涼了,還是多穿些吧。傷,不疼了吧?」
拓跋晃抬起明亮的一雙眼睛,對妻子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已經無事了,他馴順地接過她手中的羊皮氅衣披在肩上。他見妻子臉上的淚痕,不由問道:「怎麼了?阿濬可好?」
「阿濬想阿爺……」郁久閭氏實在熬不住心裡的擔憂和害怕,見拓跋晃伸手過來,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在那個有些單薄但依舊溫暖的懷抱里,郁久閭氏感覺到一些鬆弛,她閉上眼睛,喃喃地開始和丈夫說家裡的事。「好在,陛下對阿濬是真心的疼愛。」她最後,以這句話收尾。
拓跋晃撫了撫妻子的臉,微笑道:「如果家裡一切安好,我這裡,你實在不用擔心。」
郁久閭氏哪能為他一句話就放寬心啊!她咬了咬嘴唇,強顏歡笑:「嗯。陛下昨日才抱了阿濬,『親孫孫』叫了好多遍,我瞧他——似乎也蒼老了不少。若是陛下顧念一家子,或許懲罰殿下一陣,還是會放出來的,畢竟,現在除卻不自由,其他還算如常。」
拓跋晃笑容苦澀,他不知道妻子是故意瞞他還是真的不關心外頭的朝政:東宮屬官斬殺牽連已經到了東宮空空,他的朋友幾乎沒有逃過劫難的,包括昭儀馮清歌的哥哥馮朗,被誅滅一家男子。他的父親不僅是剪除羽翼,簡直是拔乾淨了他身上所有的羽毛,大概接下來,無外乎把他本人架在炭火上燒了!還有那日,東宮有賜,他打開那個精緻的雕漆提盒,裡面赫然裝著的,是他一直小心翼翼藏匿著的佛教師父釋玄高的人頭,昭示著他在父親面前再也沒有點滴的秘密,他除卻俯身等待廢黜和殺戮,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沒有人知道,堂堂一國太子,強咽下口中的甜腥味,顫抖著把師父頭上的血漬擦淨,始終不敢哭出聲來。
所有的父親施加給他的鞭笞疼痛,都不及這種徹底的絕望來得可怕。
拓跋晃又撫了撫妻子的臉,嘆口氣道:「可惜,好久沒有看到阿濬和其他孩子了……」
郁久閭氏忙安慰道:「等陛下松一鬆口,我就求他讓我帶孩子們過來見見你!你看,這次我求著見見你,陛下不就准了麼?」她急切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希望在他俊美的臉上找到放鬆愜意的神色——她是柔然的公主,自小生活得無憂無慮,可自從嫁過來,從來沒有在這個高高在上的丈夫臉上見到過一點放鬆愜意!
拓跋晃在笑,可是眉心還是深深地凹下一道紋路,他頰邊的弧度美得無懈可擊,但是嘴角縱使在笑時也是垂掛著的,他的眼睛有著美人般的精緻,可是眼神里俱是悲傷。他深深地吻了吻郁久閭氏,對她笑道:「以前你說,等我繼位之後,想一起去陰山下的草場上騎馬……會有這一天的。」隔了一會兒,又說:「天下無人能與我阿爺對抗,我雖然冤枉,但還是認命的。」
「殿下!」郁久閭氏覺得丈夫的笑容和話語都有說不出來的不對勁,她在他懷裡仰著頭,滾落著淚珠,「你從來就沒有做對抗陛下的事!」
拓跋晃笑道:「是啊,可惜這個位置,高處不勝寒。天下人都可以構陷我反叛,天下人都可以笑我怯懦。」他閉了閉那雙漂亮的眼睛,睜開後又說:「我累了,你走吧。」
郁久閭氏無奈,一步三回首,始終只能看見拓跋晃閉著的眼睛,還有他的眼裡滑落下的淚水,恰巧落在頰邊兩個隱隱的小渦旁。=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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