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琛怎麼能依?
御使是一份一份遞著札子,別的事倒還罷了,而此事就算史料不記,民間怎會不知?斷斷不可依著趙琛的性子來。
故而這年節是全然沒了過往的閒適,不止御使,其餘官員也紛紛上書,意在遵循祖制。
翟離縱然百般不願,可他畢竟是命官。所以也還是命了連決盯住影兒,他自己往慈元殿而去。
翟離看著趙琛,嘆氣淡道:「聖上,什麼樣子。」
滿床是冰,趙琛擁著辛漪顏躺在上面,不動不說話。
已經四天了,自從辛漪顏死後,趙琛就這模樣,只有冰化的時候,他會開口命人再送,除此之外餓了便只吃一兩口,渴了便稍稍舔舔冰。
他是人,又不是龜,需要冬眠不怕冷。
雙唇冰冷,似暗夜掛霜。他半邊身子早就凍麻了,整個人昏昏沉沉,隨時都要昏厥過去,如此這般,也絕不鬆手,也絕不開口。
整整四天,文官都快把垂拱殿翻過來了,只為讓他撤回旨意。
那荒唐的封后旨意。
翟離往前掀袍而坐,褪下手串勸他,「你是帝王,不該如此。」
趙琛微微睜眼,開闔雙唇,卻吐不出音來。半晌輕嘆一口氣,又回到了混沌之中。
翟離無奈起身上前立於床邊,他視線落在辛漪顏臉上,真是透明至慘白。
雙唇泛紫發黑,明顯的中毒身亡。
目光轉至趙琛側臉,隱約可見他唇亦紫,翟離雙眉一皺,沉了音色,提了音調,「你到底還要多久?如此患得患失,不在乎你的後世聲譽了?」
翟離見他微微睜眼,看他緩緩搖頭。
翟離有些恨其不作為,又莫名的理解他的苦,閉目吐息,含著了悟道:「百官札子遞不到你這兒,是全給了我。左右還是那意思,不可封后,不可隨你葬。你最好把自己儘早拔出來,否則你一死,辛漪顏必定入先帝陵,你好好斡旋,說不定還有轉機。」
他說完便用帶著探究的眼神去觀察,果不其然,有了作用。
趙琛摟在辛漪顏腰側的那隻手,指尖動了動,翟離會意,上前去扶他。
添衣倒茶,挪碳暖身。
折騰了許久,才算讓趙琛找回些活人該有的體溫。
翟離挪了圈椅到床邊,扶他落座,與他一同將目光落在辛漪顏身上,緩緩開口:「你到底做了什麼?她怎麼敢的呢?」
趙琛脖頸發疼,撐不住頭顱,只能半歪著,擰出一絲笑,用似吞碳後嘶啞的嗓音緩緩說出幾個字,「她懂我,比我懂。看透了,放下了。」
整整四天,趙琛沒有一刻不在回憶,與她的一切是似那秋日落葉一般,撒不盡,掃不完。抬手拂開,轉身又落滿地。
歡聲笑語不多,鬱鬱寡歡常態。
他愛她,那只能是愛,附加了虐待與折磨的愛。
他只會這麼愛,越愛越控制不住,對她的摧毀,才讓他感覺真實。
辛漪顏真是懦弱,什麼都不說,也不反抗,從不告訴他,他的愛會讓他失去她。
他還這麼沾沾自喜的愛著她,恨著她,寵著她,又虐待她。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她倒是解脫了。獨留下他陷在這暗無天日的深淵裡。
「我求她,低聲下氣求她,她無動於衷,她說她不歡喜也不恨,是不在乎了,不在乎了。她要多大的勇氣,才會不在乎呢?」
翟離心裡落下重錘,他緩緩看向趙琛,嗓間掛石,壓得他說不出話。
心裡默念,多大的勇氣,才會不在乎呢?
第75章 她要他痛苦,要他跪地求饒
趙琛歪頭苦笑,他雙目透的絕望那般明顯,明顯到根本不能視而不見。翟離側目去看他下頜上微露的鬍渣,淡道:「後悔嗎?」
趙琛面無表情,音調含霜,「不後悔。若再來一次,我還會那樣對她。我就是這樣,也只會這樣。」
翟離聽完苦笑,他懂,正因為他懂,他才感到無力,趙琛改不了,所以只能換了辛漪顏去遷就他。
那他呢?他能改嗎?影兒會遷就嗎?他會失去她嗎?
兩人都沒再說話,沉寂地看著床上那具屍體。
屋外霜落滴水,屋內氣結成冰。
翟離微一抖動身子,打破沉寂,「這事你自己上些心,我最近會把心思放在影兒身上,顧不得那麼許多。你再提拔些人上來,做些分擔,你是帝王,四日的心如死灰,已經足夠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