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拍了拍她手背,帶人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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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天子都給阿兄三分薄面,她一個公主也太能端架子了。且不說我們等了這般許久,阿母至她身前,都躬身與她說話,她好歹應一聲也是禮貌吧!臣下謙卑,君上也該禮遇臣子……」
「殿下突逢重創,想來一時難以接受,七妹莫要計較了。」這會開口的是藺黍髮妻蒙喬,涼州蒙氏正支的長女,一手攙著楊氏,一手拂開被風拂來的柳絲,「這還在長澤堂地界,莫讓殿下聽到,白的開罪了她。」
「四嫂少來,昨個給殿下脫衣搜身的八位奴僕,有兩位可是您的人。要說開罪,您比我開罪的早。」
蒙喬被這話噎住,皎月般的玉面掛起兩分慍色,倒不是針對小姑子,是懊惱自家郎君。
藺稷不在司空府,藺黍代兄行事。
昨晚原是六位早早撥來長澤堂的姑姑做那檔子事,與她不相干。但藺黍唯恐她們不仔細,讓不乾淨的東西被公主帶進來傷了他哥,臨了拉了她貼身的兩個侍女幫忙,待她要阻止人都已經到了這長澤堂!
「四嫂莫慌,原也無所謂得不得罪。」就要拐道出拱門,藺禾回望庭院,挑眉道,「若說這是公主府,我們來此是客,自然要卑遜些。但可惜公主沒能開出公主府,沒能將我阿兄拐去自個府中。如此她才是客,我們是主。」
蒙喬笑過無話,只垂眸伴著楊氏。
楊氏臉色不好,瞪了女兒一眼。
然么女被寵壞了,依舊喋喋不休,「我是替阿母愁的,您不就是為三哥整日忙於公務,想要他早些成婚,便趁著三哥不在京中直接替他應了天家的賜婚。這眼下三哥大婚都不回來顯然心中不喜,本來待他回來圓了房自然也圓了您的心思。但是如今,那位又患了眼疾,治病用藥,多來一時半會是難有子嗣的……這不是白白耽誤了三哥嘛!」
藺禾湊近扶上楊氏另一隻臂膀,楊氏「啪」得甩開了她,「不用你提醒我,話多的以為你是我母,就該你三哥回來治你!」
「本來就是嘛,三哥壓根不喜歡那公主」
「七妹!」蒙喬沖她搖首,「小聲些,被公主聽去了總是不好。」
……
外頭的聲音或高或低,隋棠這會縱是聽到了,也過不了心。
她枯坐在寢屋中,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瞎了,牙口中的那顆藥該怎麼辦?
她要如何確定,取出之時,藏取之時,動手之時,周遭無人,是不為人所見的?確定不了,她只能將藥留在牙中。
留到藺稷回來再想法子。
但是藺稷何時回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時日長久,蜜蠟被磨損了,中毒的便是她自己!
「殿下,您盥牙清清口,先用膳。醫官會診最快也得
下午了。」崔芳上來給她更衣,引她去桌案坐下。
「這是平口盞,裡面是裝了七分鹽水,銅盆在這處。」崔芳握上她的手,讓她觸摸方位。
盥牙清口來回三遍,隋棠做完,司膳便端了湯餅、粥糜、一應醬菜糕點供她挑選。
隋棠始終沉默。
崔芳擇了一盞紅棗粥端來餵她。
用到第四口,隋棠突然推開說什麼也不用了。午膳道是沒胃口,囫圇飲下湯藥後一口膳食都未進。晚膳時分,她躺在榻上壓根未起,一桌膳食熱了多次最後撤下去分給了院裡的人。
第二日醫官會診,確定前一日的診斷。隋棠無話,當日只用湯藥,不進飲食。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第五日凌晨,她在睡夢中因胃裡割絞而痛醒,從榻上倉皇坐起。
尤似回到漳河發洪水的那一年,她的身體也這般疼痛難忍。
因為餓。
僅剩的臣奴或死或逃,就剩了她一人,她除了靠自己別無選擇。
那段日子,她靠啃樹皮和吃蛇鼠活下來。樹皮吃光,動物冬眠後,她便與活人奪食果腹,脫死人衣衫保暖。災荒亂世里,沒有人記得她還是公主,她也忘了自己是公主。直到翌年春夏,弱者喪生,強者往來。
她沒死,還居草廬中,將自己洗出一點人樣,學習過人的日子。以待來日。
胃中絞痛依舊,無聲提醒她,如今境況再壞也好過當年漳河洪災的日子。
遂從這日起,隋棠接受了眼盲的事實。
她開始好好用藥,按時進膳。只是將膳食按照原本的胃口,減去了一半。所用也皆是粥糜湯餅等流食一類。用時極慢,小口小口餵入,減少牙齒的咀嚼。
有一回,用到最後,粥都涼了,司膳說給她換一盞,接連多日半飢半飽地人本能頷首。然待熱粥上來,她雙手捧起,眼前忽就浮現漳河上橫陳的十二艘王旗招展的沙船,浮現出大婚當日被一件件剝去的衣裳。
於是,鬆開了手。=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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