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連口腹之慾都無法控制,未來的路要怎麼走下去?
先活下來,適應眼盲的狀態,來日或許可以收攏一兩個侍女,掩護她下藥;或許可以誘得藺稷信任,她洗手作羹湯;再或許得他皮|肉歡喜,她可以以口奉茶、敬酒,「相濡以沫」……
隋棠這般盤算著,卻卡在了第二步。
她還沒徹底適應雙目失明的日子,八月初十,她成婚的第七日,藺稷便回來了。
第4章 取丹朱 舊夢窺前世1
此時正值月上中天時分,晚間下了一場大雨,空氣中一片濕冷。
隋棠已經上榻落簾,只因前頭雨聲嘈雜尚未入眠,正倚在榻上養神。
藺稷便這般出現在她面前,攜千鈞雷霆之勢,長步匆匆,喘息不止,累的侍女隨在身後追著回話,最後得他一句「都下去」。
用了幾日藥,隋棠能勉強感受到光亮的深淺。這會周遭明顯黯淡了下來,是男人高大身影將她籠罩。
逼仄又壓抑。
尤其是他還在靠近她,冰冷的水滴落在她稍稍捂出溫度的被褥上,砸在她手背上。
他淋了雨,渾身濕透,衣衫未換,身上皆是草木馬匹混雜的氣息,還透著陣陣雨水澆淋的寒涼。隋棠忍不住靠後避開,卻不想被他一把捏出下頜。
「你……」
隋棠沒能吐出第二個字,只覺他的指腹壓住了唇瓣,一把銀匙柄探入她口中,觸到她那顆牙齒。
藏著丹朱的牙齒。
隋棠心跳如擂鼓,明明胸膛起伏卻再不敢喘出一口氣。
因為,藺稷將丹朱從她牙中摳了出來。
空氣中徹底安靜下來,辰光有一刻靜止,連盔甲細碎的摩擦聲、被褥挪移的布帛聲都沒有了。
唯剩彼此的呼吸聲,似一場疾風驟雨終於停下後,檐廊靜落的幾滴水珠聲 。
他的指腹還在她覆眼的白綾上摩挲,來回撫過不知幾遍,終於解開白綾,對上那雙渙散不聚光的眼。
話有千言,唇口張合,最後道出一句話,「今日天色已晚,先歇下吧。」
他將她扶好躺下,掖好被衾離開。
聽腳步聲遠去,眼前亮堂了一些,然隋棠還沒鬆口氣,便聞淨室內水聲響起。
藺稷沒走,只是去沐浴了。
他們是夫妻,自當同榻。
隋棠下意識看了眼床榻,才回神自己躺了下來。
他取出了她牙口中的毒藥,給她蓋了被子,然後、然後他還會上榻來,可還要行周公禮……隋棠只覺片刻間諸事頻發,不著東西,也理不清頭緒,更不知自己何時睡去。
只知,這夜後來她沉入一個長長的夢境中。
*
【前世——】
早春二月,大雪壓枝,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這場雪是兩日前的晌午開始落下來的,同隋棠腹中孩子發動正好同一時刻。只是這會雪都停了,孩子卻還沒有落地。
司空府長澤堂前的空地上,一盆盆血水潑出來,鮮血四下暈染蔓延,很開連成一片,像極了開在黃泉的彼岸花。
花開荼蘼,送亡魂入輪迴,迎新魂下九泉。
產房中的婦人許久前便已經失力啞聲,唯有這流出的血昭示著她還有一口氣。
風也息了,天地都安靜。
又過了片刻,終於傳出一聲微弱細小的嬰孩哭聲。
「恭喜藺相,是個男孩。 」穩婆抱著孩子轉過屏風報喜。
這是朔康八年,正月里藺稷已經拜相封侯,只因隋棠身懷六甲,往來不便,遂還不曾遷入丞相府。
他站在窗前,目光從殷紅的雪地里收回,面上並無喜色,反而透出兩分威厲,「生下了?」
「殿下呢?」
半個時辰前,穩婆出來問過一回,是保大還是保小。
藺稷說得很明白,要大人。
這會卻抱出個能哭能鬧的孩子。
穩婆滿臉堆笑的臉埋下去,「……醫官正在救治殿下。」
藺稷沒說話,抬步往裡走。
明明只隔了兩座屏風,但還是里外兩重天地。內寢血腥氣瀰漫,比他戎馬半生的戰場不遑多讓。
他在距離床榻半丈地莫名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