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然而才轉頭朝向隋棠要給她引路,忽覺溫熱鼻息噴薄在頸畔,還未回神竟是面頰被親了一口。
「阿粼可不想給母后刮毛躁了。母后的臉又滑又嫩,還香香的。」隋棠窩在何太后肩頭低語,「女兒再親一口!」
「啪嗒」一聲,扎紮實實。
何太后被哄逗得臉色發紅,心頭熨帖又酸澀,忍不住戳孩子腦門,「正經坐下,好好用膳。」
「母后去哪?不與兒臣同桌共膳嗎?」
「母后哪也不去,就在你對案。」何太后掩口咳了兩聲,留下蘭心幫襯崔芳一同給她布膳,自個扶著徐姑姑的手繞過曠地脫靴跽坐下來,「母后風寒未愈,別過給了你,今日且一人一案。」
隋棠「哦」了一聲,已經從侍女口中接了碗盞,舀過兩勺伴著白糖鴨皮的豆腐腦用下,又持箸夾來軟爛的麻椒雞絲,進得專注又認真。兩頰微鼓,像只白兔。
何太后默聲看了她半晌,終於紅著眼也開始進膳。
膳後母女二人挪來東暖閣,稟退侍女閒話家常。
「你前頭說眼睛總還能治,這會比先前好多了,可是能看清楚些了?」
司空府的醫官大都掛職在太醫署,當日對長公主聯合會診,這般大的事何太后自有耳聞。奈何她輕易過不了金水橋,出不得宮門,便也無法細知情況。心下著急,便發了舊疾。這會瞧見女兒,自當百般細問。
「但母后觀你用膳舉止,仿若還是看不見東西的樣子。」
「能感受到一點光亮,女兒說的原不是這遭!」隋棠擱下茶盞,壓聲道,「母后,四下有人嗎?」
何太后搖首,「沒有,你說你的。」
隋棠想了想,垂眸遮掩羞愧,僅用母女二人能聽到的一點聲響絮叨,「我牙口中的藥不是被藺稷發現拿出來了嗎?其實相比懼他,我——」
「如何?」何太后湊身道。
「
我更多是鬆了一口氣。」隋棠絲毫不敢抬首,仿若是一個叛徒在說話,「原先藏在其中,我、我可害怕了。後來入了司空府身邊也沒有自己的人,眼睛又看不見,不好取出,我都不敢正常飲食。阿母不曉得藺稷回來前七日,我沒被急死也被餓了個半死。我說現在比先前好些,是與那七日作比。」
女郎的頭越埋越低,話語越來越輕,「現在……」
「現在你至少可以暢快說話,自在吃喝。」何太后一把將女兒攬在懷中。
「母后可千萬別把這還告訴阿弟,別讓他覺得我不用心,我瞧他也不易,先前見他時,他不是眼中布滿血絲,便是眼下烏青。反正我還是會盡力幫他的。」隋棠趴在母親肩頭,「我若能看清,入府取出丹藥藏好也沒什麼,但留在牙口中女兒委實害怕,我……反正母后一定一定莫與阿弟提我這點心思。」
何太后泣不成聲。
「母后又哭,不然我下回不來了!」隋棠轉過話頭安慰她。
何太后被逗笑,邊哭邊抹淚,緩了半晌,「……母后小廚房煨著燕窩梨羹,你用了在這會歇個覺,母親和你一道睡,抱著你睡。」
才用午膳,隋棠愣了愣,然聞吃食,終是頭如搗蒜。
通報的黃門和送膳的侍女先後腳進來。
隋棠進著甜潤的梨羹,聽黃門道是太尉大人求見。
太尉何珣,是隋棠的舅父,太后的長兄,如今何氏一族的家主。
早在長安時,便同藺稷不對付。
入了洛陽,二人便徹底分庭抗禮。
何太后讓黃門將人引去了正殿,轉首對隋棠道,「用完了,你就先歇下,母后見完你舅父便來陪你。」
隋棠笑盈盈點頭。
章台正殿中,何珣早早譴退了侍者,見何太后過來,趕緊迎上去,求她救救自己的兒子。
何太后理過衣衫,蓮步姍姍拾階而上,在正座落座,不緊不慢地將方才陪女兒用膳時摘下的紅寶石護甲戴好撥正。戴在小拇指的那枚纏上了一根青絲,她便又摘下,仔細捻盡,如此重新戴上,幽幽開口。
「太尉之子,若是當真犯罪,您讓廷尉通融一下,捐些個銀錢施予贖刑,也不是什麼難事。」何太后沒抬頭,還在拂護甲上看不見的塵埃。
「臣的兒子不曾犯罪,是陛下要把他交給藺稷。」何珣面色發白,氣喘吁吁,「藺稷知曉了丹朱一事,如今將以王簡為首的五位太醫令全部拘入了司空府。陛下為消他余怒,便要將五郎推出去。殿下,我統共就兩個兒子。九郎當日遷來洛陽途中遭散兵誤刺,已經廢了一隻手。我便只有五郎這麼個全須全尾的兒子了。您和陛下說說,左右藺稷至今無甚動作,五位太醫令還不夠他泄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