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面色不好,還想再說幾句,船艙外又響起腳步聲,一個高大身影擋住悠悠水光,披著皎潔月色,走了進來。
眸子含笑,氣質出塵,紫色直裰上麒麟玉帶環繞,顯得整個人飄逸飛揚,徐硯塵看得愣了愣。
他張張口,「晏,晏侍郎。」
晏雲深拱手,「徐公子,多日不見了。」
第9章 無處不飛花 「六爺,我騙了你。」……
徐硯塵再也想不到,竟在桃葉渡口的風月場遇見戶部侍郎晏雲深,對方名號他早聽過,莫不說別人,就連祖父也常掛在嘴邊。
左右都是誇人的話,年少有為,開朝最年輕的探花郎,不吝於溢美之詞,倒把他顯得像個傻子。
雖然心裡不服,卻不敢造次,官大一級壓死人,只好擠出笑容,「我以為侍郎清雅高潔,才不會到煙花地,無非是我們俗之又俗的人來玩一玩。」
晏雲深坐下,餘光瞧見清芷神色恍惚,面向徐硯塵道:「我是個頂無趣之人,無福消受好東西,今日本是與柳掌事喝酒,可惜他有事離開,我無聊時聽到船艙里傳出的曲子動聽,才讓人來請。」
「早說啊,既然侍郎想聽,讓她過去就是,還勞煩你親自走一趟。」
徐硯塵敬酒,聽出話里話外的意思,柳掌事不就是錦衣衛的第一把交椅,兩人有一說一全不好得罪,祖父回去要罵的。
晏雲深並不喝,將翠玉杯放下,「多謝徐公子成人之美。」
半點不推卻,甚至有些盛氣凌人。
侍衛一個箭步向前,「小娘子,走吧。」
清芷方才七魂八魄歸位,呆呆地哦了聲。
稀里糊塗來到另一座船上,她恍惚記起似乎看見晏雲深,抬頭喚:「大爺——」
侍衛臉一紅,慌神回:「小娘子別亂叫,在下就是個錦衣衛的緹騎。」
錦衣衛,原本聞娘就要把自己賣給錦衣衛,對方來也合理,那晏雲深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閒得慌,湊熱鬧。
說來也奇,偏在人生的當口上,總能碰見這個人,若不是對方,也許早得手了。
她不覺冒火,脖頸發汗,拿起炕几上的金絹扇搖。
珠簾挑起,晏雲深露出半個身子,瞧見清芷氣鼓鼓坐在榻上,手中團扇翻飛,全然沒有方才失魂落魄的神色,讓他想起那位跳火盆的新娘子。
原該這樣,生龍活虎得才對。
信步走到桌邊,端起酒盞,自斟自飲,半句不言。
真沉得住氣,清芷端著不理,心裡卻怯,今非昔比,他是官,她是妓,憑自賭氣也不好,因此滅了心性,福身道:「大爺想聽什麼曲子?」
「秦王入陣曲吧。」晏雲深閒閒回:「正和小娘子此時的心情。」
清芷一愣,曲子倒是聽過,能不能彈出來可另講,煙花之地多是靡靡之音,誰會聽入陣曲!
存心為難自己,火又往上沖,壓住性子回:「此曲高雅絕倫,小女子聽都沒聽過,如何會彈。」
晏雲深不覺笑了,「依我看小娘子的氣勢比秦王也差不多。」
清芷不信對方曉得自己心思,狠狠回:「大爺說的話,奴不明白。」
「那就彈一首潯陽蕭鼓。」
清芷乖乖坐到藤心凳上,捧起琵琶,幾下撥弄,婉轉出聲。
她挺喜歡這首曲子,含有綿長之意,不似情/色之音,郎情妾意聽著發膩,何況以如今身份還能與誰互通款曲,別人不過當她是個玩物。
彈得百轉千回,眼眶濕潤,落在艙內僅有的兩盞微火下,一派楚楚可憐。
晏雲深掏出帕子,她也不接,曉得人家嫌棄,便將帕子放到桌面,「也不是我的東西,船上原有的。」
清芷方才撿起來抹臉,悄聲試探,「大爺若沒有別的曲子想聽,不知奴能不能回去。」
忽聽外面傳來女子喊叫:「絳桃姑娘可在!徐公子還等著吶。」
燭火登時滅了,艙內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