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謝昭野到錦州之際,前敬國公的新陵修建完畢,遷墳的日子是早兩年謝昭野給的,定在這一年清明之前。
第27章
遷墳的那日, 上京下了場綿綿的細雨。
從頭到尾江燼梧都只派了兩個得力的人從旁協助,主要做主的人還是白蘊淳,他年紀雖小, 但在大事上倒有模有樣了, 這讓江燼梧放心不少。
這天, 江燼梧一早就換了常服出宮。
當年外公和舅舅是死在了北境的戰場上,棺槨只運回來兩件染血的盔甲,敬國公府其他人是被賜死的, 屍骨都無人收斂。還是褚橙褚大人進宮探望他時,私下告訴他已經偷偷把敬國公府那些人安葬了。
只是, 後來這也成了西寧侯拿來攻擊褚大人的「罪證」之一。
……
江燼梧沒想到,來祭拜白氏的人會這麼多。宣徽十一年那場戰爭, 大魏死了十萬人,白家軍幾乎死絕,外公和舅舅的親信也大多一起留在了戰場上。
今日來了許多人,都是那些叔伯的遺孀或者已長成的子女。
白家被污通敵後,除了幾個清正之流為敬國公府說話,連白皇后自絕以證清白都沒有用,那些曾在戰場上為大魏守國土的將士們也被打成了通敵黨羽, 在江燼梧桐被廢後, 無人相護,都只能隱姓埋名躲躲藏藏生活。
「殿下。」
江燼梧回頭,來的人是皇城司副將周通, 他並不是自己來的, 還小心攙著一個步履蹣跚老婦人。
他神色微動,快步攔住了要向他行大禮的周老夫人。
「夫人免禮!」
周老夫人淚眼朦朧,言辭懇切地拒絕, 「這禮不能免!老婦與吾兒這數年受殿下照拂才能有如今苦盡甘來的日子,這些年,沒能有機會謝殿下的大恩,如今好不容易見了,如何還能免去這禮?」
「周通!你知你娘腿腳一直不好,還不快把你娘扶起來!」
周通卻搖搖頭,「殿下,您就讓我娘行了這禮吧。您身陷囹圄時還得為我們這些人的活路謀劃,您的大恩末將就是報三輩子也報不完!」說罷,他一拂衣,就在周老夫人身側一同跪下。
江燼梧喉頭翻滾,許多話堵著,想說又說不出。
周通是他身邊的朱雀衛出身。他父親周英是舅舅的副將,他的長兄十五歲就入了軍營,後來父子二人均戰死於宣徽十一年。
白家的一切都毀在了那一年,唯一一支殘留著些許人的朱雀衛,是他外祖留給他的。在最難的時候,那些一同戰死在北疆的白家軍,家中只剩下寡母,還要在他被廢後只能困在道觀里苟且偷生時把家中剛長成的孩子送進朱雀衛。
他還未被復立時,周老夫人就傳了不止一次話說想見他當面謝恩。
他不是不能見。而是,無顏見。
江燼梧閉了閉眼,負於身後的手攥了攥,彎下身把人扶起,溫聲:「好了,夫人的禮孤受了,只是再讓夫人跪下去,怕是外祖看見了也得訓我了。」
周老夫人眼裡淚痕還沒幹,聞言忍不住笑出聲,「敬國公和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最疼殿下了,哪裡會訓您呢?」
江燼梧垂眸有些無奈地笑笑。
是啊,外祖和舅舅是最疼他的。只是,在他們戰死後,他一未能保住他們忠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皇放任心懷不軌的奸佞往白家的忠烈之名上潑污水,二未能護得白氏一族平安,母后自絕、舅母難產,心悸而亡、白家上上下下那麼多人……
江燼梧不想在人前失態,及時收斂了情緒,在其他人都祭拜過後,才帶著白蘊淳去上香。
「表哥,我做得很好,對不對?」白蘊淳眼裡含著一泡眼淚想聽江燼梧誇他。
江燼梧也沒讓他失望,揉了揉他的腦袋,點頭,「嗯,做得很好,阿淳長大了,外祖和舅舅舅母看得到的話,會開心的。」
他並不能久待,東宮還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不說,待久了,永和殿裡的只怕還不痛快。江燼梧不想次次和雍武帝爭論,更不想從他口中一次次聽到對白家的輕蔑。
江燼梧這回是微服出宮,回宮時也是坐的馬車。
默書一路陪同,見他眉目不展,說不擔憂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