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銜雪醉意朦朧地眨了眨眼,他比江褚寒個子低些,就是站起來去看他的臉也是仰著的,「三年前……三年前我來大梁,是世子親自接的我。」
說起三年前,江褚寒只能記得他滿身的傷,手下那些將士毫不留情地苛待他,讓他差點在路上就死了,若是他真的沒命,這事情追究的禍端就要落在江褚寒身上。
他怎麼會因為這個事覺得江褚寒好。
果然衛銜雪接著道:「大梁的冬日真的好冷,也好……好疼。」他整個人有些縮了一下,「寒風連和傷口和衣服凍住都能,我覺得我會死在入京的路上,世子那時候應該不喜歡我吧?但世子還是,還是給了我一件狐裘,讓我……在絳京還能活了這麼久……」
衛銜雪說到一半的時候語氣低了一下,可他醉意朦朧的時候,說話的條理清晰得過分,烈酒不過是添了一把柴火,讓他將心裡的話也一股腦地吐出來。
江褚寒還是覺得詫異,丟了一件狐裘這樣的事,他早就不記得了,當時他留了衛銜雪的性命,不過是因為他身為質子不能在入京路上真的死了,且……利用之心早就有之,這衛銜雪居然,居然還把這事情放在心裡。
「大梁的皇宮比起燕國不遑多讓,我已然委曲求全了,可還是有人要找我的麻煩……」衛銜雪站不住的時候被扶了一下,他掰著手指頭自己數起來,「我不能去御膳房吃東西,也不能去御花園裡摘花,更不能去書閣里看書……我還要給人背鍋,給人賠罪,給人下跪,還要被逼著跳池子……」
「那麼冷的池水,他們根本沒想我活著。」
衛銜雪很深地呼吸了一下,這樣的話誰說出來,也不可能一點恨意也不帶,他好像是壓下了仇怨,偏偏把其中一件令他有所慶幸的事說了出來:「那一次落水,是世子把我從池子裡拉起來的,你記得嗎?」
期待的眼神里把江褚寒最後一絲心軟也勾出來了,他昧著良心「嗯」了一聲。
衛銜雪恍然一笑,「你騙人。」
他重新搭上江褚寒的胳膊,「你不記得這些小事也沒關係,這次你帶我出牢獄,我怎麼也是要感激世子的,這件事你總不會忘……你我都忘不掉。」
「……」
「是……」江褚寒盯著衛銜雪自顧自說話的臉,他居然一霎間想過這個人是否有過故意欺瞞的端倪,不然他怎麼能傻成這樣呢?
無知無覺的軟柿子,被人捏了也還當做慶幸,往後怕是還能幫他滿心歡喜地數錢。
江褚寒竟然替他生氣了一下。
但衛銜雪還在說:「世子把我帶進侯府,旁人說,說……」
他這話好像停頓了許久,然後放輕了聲:「說世子把我要過去,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
「你的人……」衛銜雪撐著江褚寒手臂踮了踮腳,很是天真無邪道:「世子要我怎麼做你的人呀?」
突然與衛銜雪平視,江褚寒呼吸都微微沉了,但這事他沒有想清楚,只澀聲道:「你在侯府,我不虧待你。」
但衛銜雪好像沒有聽到,他看見江褚寒張合的嘴,睜起迷濛的眼就要湊近了去看,似乎還想將他所有的表情也一併看清了,可他湊近一下眨著眼睛,跟著竟然很輕地往江褚寒嘴上親了一下。
「是這樣嗎?」衛銜雪起來無知地問。
那一下蜻蜓點水似的,江褚寒的眼睛卻驟然一縮,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對那人無知的臉扔過去了灼灼的質疑猜測——他……他故意的嗎?
他想蓄意勾引?
他想假意逢迎?
他想有仇報怨?
「……」
江世子怎麼也不覺得這個人是真的因為感激親他這一口。
但接著衛銜雪踮腳踮得不穩了,他整個人往前一趴,手接著不小心就勾到了江褚寒的衣帶,他迷糊地又說:「還是說……」
「這樣……」
「……」
江褚寒沉聲地呼了一口氣,他接著就把衛銜雪的手抓過去了,這人的力氣在他面前就是蜉蝣撼樹,他要抱過他易如反掌,他連掙扎也掙不脫。
但衛銜雪這會兒是真沒力氣了,被江褚寒一下抱起來,人就迷糊地開始昏睡。
夜裡的月色像是把路漫上了一層春水,連著把江世子的心也淹沒了,還輕易掀起了浪濤。
回侯府他生生抱著人走了小半個時辰,那一步步的路他走過去,他沒想透的事初見端倪,只有一件事他下了決心——他順水推舟利用衛銜雪的事,他這輩子也要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