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子的眼瞳瞬間空茫。
他的黑色眼瞳逐漸被一層迷霧般的白覆蓋,最後變成了一片覆雪般的白。
八子猛的睜大了眼睛:「你——你幹什麼?!」
「沒做什麼。」凝辛夷輕描淡寫地將四子額頭浮凸出來的一點靈光捏住,那靈光在她掌心翕動,逐漸浮凸出了一隻蝴蝶的模樣:「只是修為高,的確就是了不起。」
將手指點在八子眉心的前一瞬,她才道:「是了,你不是有話對小程監使說嗎?他聽到了。」
八子瞳孔驟縮。
「看,那就是程祈年。」
八子模糊看到了一個影子,下一瞬,意識便已經模糊。
【鬼咒瞳術·掠魂】
除了生殺予奪,鬼咒術里還有掠魂可以讀取一個人完整的記憶。
最重要的是,掠魂時振翅的蝴蝶,與洗心耳的白紙蝴蝶十分相似,她便是出手,也不會惹人生疑。
果然,兩隻蝴蝶同時停落在她的手指上時,程祈年的聲音已經響起:「沒想到少夫人竟是一位洗心耳。」
「我不是洗心耳。」四子和八子都失去意識昏迷了過去,凝辛夷起身,卻柔聲道:「我家阿妹是洗心耳,我跟著她學了一點看人記憶的小把戲罷了。」
謝玄衣和宿綺雲的表情都有了不約而同的古怪。謝玄衣乾脆轉開了臉,宿綺雲則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一副我看著你怎麼繼續胡編的模樣。
這場面凝辛夷見慣了,絲毫沒影響她的發揮:「這記憶誰來看都一樣。依我看,既然是小程監使的家裡人,不如就交由你來看?」
程祈年張了張嘴。
「……不算家裡人。」程祈年抿了抿嘴:「此事無關緊要,所以我也從未提及過,未曾想過會遇見這種報我名號之事。我不過只是平妖監的小主薄罷了,連一官半職都算不上,他們卻竟然……」
程祈年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我母親是永嘉江氏的旁支,平素里與本家並無多少聯繫。永嘉江氏世代擅偃術,於機關一道頗有研究,雖然這些東西在正統面前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我既然繼承了這種天賦,母親自然是欣喜的。」
「後來,我想入平妖監時,母親因為久居鄉野,年齡又大了,身子骨向來不好,我便沒有與她多說,只想讓她少操一點心,可誰曾想……」程祈年的聲音裡帶了極濃的苦澀,他停頓了許久,才又勇氣繼續說下去:「誰曾想,母親並不知平妖監只看本事,不看出身,還以為如舊朝那樣,任人唯親。所以她為了我,去求了永嘉江氏的本家。」
說到這裡,連一直都滿臉不在意的宿綺雲都斂了神色,抬眼看了過來。
她也出身旁支,實在是比誰都更清楚,這種旁支去求本家時會遭遇什麼。
「求人辦事,總要有相應的交換,要麼是人情,要麼是錢財。」程祈年的神色逐漸變得木然:「我母親什麼都沒有。」
「小程監使……」凝辛夷不忍再聽,輕聲開口。
「母親愚昧不堪,對世事所知甚少,天下大事,她不了解,這不應該是她的錯。可惜改朝換代,政令變了,人卻還是那些人。」程祈年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過分平直的聲音里終於帶了一絲顫抖:「可他們明明可以告訴她的。」
平妖監身負木箱的小主薄站得筆直,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握成了青筋突出的拳頭,他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咽回去,只剩下長久用力閉眼後微紅的眼尾,無數的話語到了末尾,只剩下了近乎為力的一句重複。
「可他們明明可以告訴她的。」
雲福客棧內陷入一片沉默。
後面的話,程祈年都不必說了。
為了兒子而受盡折辱的母親,進了平妖監高高興興歸家、知曉了這一切卻無能為力的少年,想去要個說法卻被高高在上的本家拒之門外的平妖監小主薄,直到今日才知道本家竟然還反過來用他的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