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燒到了食道,而後是五臟六腑,刺激得頭皮發麻。
陸念幽幽看著他,問:「還不錯吧?」
「阿薇手藝好,自然還不錯,」定西侯漲紅了臉,佯裝鎮定,「就是我很少吃這個口味,一時有些激烈。」
陸念呵地笑了下,慫了慫肩膀,又去問阿薇:「你給外祖父擱了多少辣子?」
「看著紅,遠沒有您吃的辣,」阿薇道,「上來就是個狠的,外祖父吃不消的。」
定西侯聞言,看了眼自己和陸念的碗。
顏色瞧著差不多,原來味道相差甚遠?
「阿薇真貼心,」陸念感嘆了一句,繼而看向定西侯,「父親知道我如何吃得這般辣嗎?」
定西侯不知,猜測道:「你在蜀地十多年,自然而然……」
「自然而然?」陸念眸底全是諷笑,「那您記得,您去東越時,遣調的駐軍不會游水,老教頭們是如何教的?」
定西侯一時沒有明白怎麼從抄手講到了游水,但他還是記得的。
沒有什麼循序漸進,全是下餃子一般下水裡去,誰不敢下、一腳踹下去,撲騰過、嗆了水,逼一逼就學會了。
定西侯小時就會游水,自然沒有受那麼一回罪,也不會去管教頭們操練新兵的手段。
這方式看著狠,但快速有效。
當兵嘛,練得越狠,遇著兩軍交戰、活下來的可能越大。
定西侯回來後也與孩子們說過東越見聞,自然就有這一段。
如今回憶一番,再接上陸念說的話,定西侯倏然想穿了:「你也是如此學的吃辣?」
陸念的那碗抄手已經吃完了,只余帶著紅油的骨湯。
她慢條斯理喝了兩口,才淡淡道:「是啊,我那婆母郭氏,最會教人。
她讓人給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我一眼看去,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她說,過兩天擺宴,席面都是定好的,不能給我開小灶,我得自己學會吃辣。
宴上都是嗜辣的,味道做淺了被客人們笑話,我不會吃也會被笑話。
時間緊,沒法慢慢習慣,便上一桌辣的。
逼一逼肯定能會。」
定西侯聽得目瞪口呆。
陸念又喝了一口湯:「我把桌上的都吃了,一口沒剩,撐得都不覺得辣了。」
「你傻了嗎?」定西侯從昨兒憋到現在都無處發的氣霎時間有了出氣口,對著余家那裡一通罵,「余家哪來的顛婆子?吃辣是能這麼學的?
軍中學游水是為了打仗,余家娶新媳婦是為了比誰吃的辣?
你在家時天天和岑氏對著幹,嫁去余家你就傻了?
她讓你吃,你怎麼不把桌子掀了?」
定西侯恨鐵不成鋼,訓陸念道:「你要說阿駿媳婦、阿馳媳婦,她們兩個好性子,遇著不講理的婆母被立規矩,不知道如何應對只低個頭,那我也沒話能說,但你、你是好講話的人?你當姑娘時掀桌掀少了?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我姓陸,我能在陸家掀桌,還能去余家掀?」陸念撇了撇嘴。
當然,她最後還是掀了,連桌子帶牌位,把余家掀得乾乾淨淨。
這話一出,定西侯的火氣倏地就發不出去了。
他看著面前的紅油抄手,腦海里都是阿薇說過的話。
「蜀地隔著十萬八千里,您哪來的信心就挑出來個好人家?」
「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出事了您鞭長莫及,但凡挨得近些,您能讓母親這麼受罪?」
「當年無人心疼她,當年遠遠把她嫁出去。」
嫁人,和在家做姑娘,是兩回事。
他再惱阿念的臭脾氣,再被氣得跳腳,他也不會故意折騰女兒。
教養,哪怕懲罰,他的本意都是好的。
就如阿薇教訓阿致,提刀都是善意。
可嫁出去了,在別人家,遇著虎與狼是真的會吃人。
十萬八千里的蜀地,阿念連掀桌子的底氣也丟了,她孤立無援。
若是在京城、若是就在他跟前……
定西侯一連吃了三隻抄手,嚼都沒嚼,囫圇吞下去。
哪家婆母敢這麼磋磨人,阿念不掀桌,他都得打上門去、把門匾掀下來!
口腔里的辣意在腦海里炸開,說話都像噴火,刺得眼眶濕。
定西侯也不想再提柳娘子的事,是不是、信不信的,都不是重點了。
他光是看著阿念那喝光了湯、露出了底的碗,就不知所措地只能吃自己的。
換作他物,大抵能得一個「食不知味」,但紅油抄手太霸道了,一嘴的麻與辣。=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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