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年,丈夫任太保不久,政務繁重,家裡事情全要太保夫人支撐起。
位列三公,往來的交際也變化了,太保夫人亦有許多應酬,雖說身份擺著、沒什麼人會貿然為難她,但端起身姿笑語晏晏,大半天下來也叫人夠嗆。
她是生生挨過來了。
「我受累算得了什麼?」太保夫人抹了一把眼角,長嘆道,「我糟心的是,好好的孩子,一個個都耽誤了!
最該有人管有人教的那些年,荒廢了!
你自己想想,你若沒有病倒,阿瞳阿瞻兩兄弟由你自己看著管著,念書能比他岑睦差?
阿琅那聽風就是雨、能被陸念騙得團團轉的性子,也是小時候少了親娘照看。
我一個忙裡忙外的祖母,添上幾個丫鬟嬤嬤,怎麼能跟你這麼個親娘比!」
于氏順著婆母:「是我的錯,耽誤了阿瞳幾個,也耽誤了小叔,若您的精力能全花在小叔身上……」
「他現在也不差,」提起小兒子,太保夫人心中稍稍安慰了些,「給安國公當女婿,他媳婦雖是庶出女兒,但很受國公夫人寵愛,不比嫡出的差。
有這樣的岳家在,他吃不了虧。
就是阿瞳阿瞻,被那岑睦比下去了,來年真金榜題名,老太爺那心越發不曉得偏到哪裡去了!」
這還沒有高中呢,老太爺就得出了個「就阿睦最像我」的結論來,真真能把人氣死!
「他那書也全是白讀!」太保夫人啐道,「光會做文章有什麼用?被他那沒臉沒皮的姨娘教的,全是烏七八糟的事!」
別以為她不曉得,老太爺沒少給岑睦收拾事兒。
「你好好勸勸阿琅,」太保夫人叮囑道,「她不懂事,影響的不僅僅是薛家那頭,也有阿瞳和阿瞻。她不能光想著自己,不管兩個兄弟吧?」
于氏道:「我會與她說的。」
另一廂。
岑太保也在叮囑岑睦。
「把心思花在功課上,你天資聰穎又不缺勤奮,念書事半功倍。」
「不是不讓你勞逸結合,但你收收心,你也看到家裡近來事多,你再有前回那種事,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擦乾淨!」
「春闈最要緊,趁著祖父還能操持幾年,也好給你鋪一條好走的路。」
「你幾個兄弟都不是念書的料,這個家以後就要靠你了。」
岑睦自是應下來,又問:「您和祖母去探望姑母,她還好嗎?姑父何時接她回京?我聽說是姑父偏心女兒外孫女,所以才……」
「這事你不用管,」岑太保擺了擺手,「你只要好好念書,你記住,你立起來了,你姑母才越有底氣。」
隨著年末封印的日子越來越近,各處衙門有忙著收尾的,也有已經無心處理正事、只等歇年假的。
順天府里倒還熱火朝天。
楊府尹不可能真客客氣氣地讓薛文遠在後衙書房裡過大年。
正忙碌著,師爺過來尋他:「定西侯世子和那位柳姨娘來了。」
「你幫著把事情辦了,」楊府尹大致知曉來意,但一說完又改了主意,「罷了,我自己去吧。」
兩廂在前堂打了照面。
楊府尹與陸駿行了禮,又看柳娘子,心說,難怪侯爺放不下。
陸駿還沒有從變故里緩過神來,但替久娘改姓、替姨娘收回鏢局,在他心裡是理所應當之事,自沒有推諉,陪著來了。
久娘的戶板換得很快,從今日起,她不再姓王。
柳娘子對這個並不在意,她接過鏢局的契書時,手忍不住發抖。
名字又換回了熟悉的「廣源」,她當年迫不得已親手將它賣掉,今日總算又拿了回來……
沒有忍住,眼眶泛紅,視線模糊了些。
柳娘子不想在人前掉淚,便讓陸駿再和楊大人說些事,自己去外頭吹吹風。
官府衙門,柳娘子沒有亂走,就站在廊下調整情緒。
遠處,傳來七零八落、慢慢吞吞的腳步聲,柳娘子下意識尋聲看去,就見幾個衙役押著一眾囚犯出去。
她在那一群人中看到了王慶虎。
王慶虎也看到了她,突然頓住了腳步,因為凹陷而顯得兇相十足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衙役催促:「發什麼呆?還不快走!」
這一發聲,引來幾道目光。
王大青也認出了柳娘子,齜牙咧嘴地笑:「看看那位戴金釵穿華衣的夫人是誰啊,大哥,那不是我那位好大嫂嗎?你騙人鏢局、把母女倆趕出家時,有沒有想到這麼一天?」
王慶虎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架著刑具,他恨不得打王大青兩拳。
被王慶虎害慘了鄒如海也眯了眯眼:「府尹大人出來了,他邊上那位是定西侯世子,嘿!堂堂世子,對小娘還客客氣氣。
我知道了,人家肯定是來收回鏢局的,王慶虎你說說,你那便宜女兒改姓了沒有?」
王慶虎橫了他一眼:「你知道個屁!」
上回,定西侯府那位夫人說了,久娘是他王慶虎親生的,久娘以後能在侯府過好日子,他的女兒是侯府千金。
他高興……
他高興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