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陸駿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今日陸致書院不上課,晨起便在院子裡練拳。
年前打了一次架,年後他新拜了夫子、換了書院,祖父也請人教他基礎的功夫,不求以後能領兵,起碼日常與人往來時不會吃虧。
陸致這個年紀才入門,確實十分辛苦,但他自己有心練,嘴上喊著苦,卻也沒有偷過懶。
桑氏心疼兒子,又看不得陸駿在岑氏的真面目被揭穿之後、心神恍惚回不過來神,乾脆好言好語「哄騙」了一通,讓他給陸致鼓勵。
父子兩人一塊練。
三十多歲的陸駿更不可能練出花來,但扎個馬步、打一套五禽戲,總是強身健體、有益無害。
因此,陸致在家時,父子兩人多練一會兒,早膳吃得也比平日晚。
聞嬤嬤來報信,他們夫妻和陸致還都坐在桌邊。
見陸駿追問,聞嬤嬤面無表情、一字一字又重複了一遍:「昨兒晚上,岑老太太病故了。」
陸駿的手一抖,筷子沒有夾住,餃子落回碗裡,熱湯濺在他臉上眼皮子上。
他沒有顧上擦拭,喃喃道:「病故?真的是病故?」
陸致半張著嘴,顯然想說些什麼,被桑氏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只能悻悻閉嘴。
桑氏深吸了一口氣。
能是病故嗎?
侯夫人去世這麼大的變故,莊頭得麻溜地來報信,天不亮就在城門外等著、門一開就往府里趕。
門房見了人,把莊頭引進來,當面與他們夫妻細說。
現在,上午過去了一半,莊頭沒有影子,報信的是聞嬤嬤。
這其中是個什麼意思,還用再問?
桑氏沒有問,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岑老太太」那個稱呼上。
大姑姐向來直呼「岑氏」。
阿薇一半「岑氏」、一半「侯夫人」,怎麼分的得看她的心情和語境。
聞嬤嬤倒是一直都依著規矩稱呼「侯夫人」,這個「岑老太太」還是頭一次用。
「嬤嬤是指侯夫人?」桑氏故意問。
聞嬤嬤面不改色地答:「休書上按了手印了,那位岑老太太已經不是定西侯府的侯夫人了。」
這下,別說陸駿愣住了,陸致都不由「啊?」了一聲。
聲音落了,陸致轉念又一想,人都病故了,是不是侯夫人好像比不上性命的事情重?
桑氏抬手按了下眉心:「休書在大姑姐手上?」
「是。」聞嬤嬤道。
桑氏又問:「那侯夫、岑老太太此刻在莊子裡,等著收殮?」
「是的,」聞嬤嬤看了眼陸駿,又看向桑氏,「雖說不再是定西侯府的人了,但怎麼也是二老爺的生母,岑家如今也沒人了,得靠二老爺操持著把身後事辦了。」
桑氏聽到這兒,暗暗嘆了一聲。
看來,大姑姐是把什麼事情都安排好了。
聞嬤嬤只是來知會一聲而已。
她便道:「是這個道理。」
桑氏讓姚嬤嬤過去了一趟。
不多時,陸馳緊趕慢趕地過來,不算遠的距離,他走得滿頭大汗。
簡氏在後頭追,一進屋子便沖桑氏點了點頭,神色十分為難和不安。
「母親病故了?」陸馳追問,「休書又是怎麼一回事?」
聞嬤嬤直直看著他:「奴婢以為,二老爺應當是想得到的。」
陸馳呼吸一緊。
他當然有想到過。
在他想讓大姐高抬貴手被拒絕時,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快到,昨兒岑家被鎮撫司帶走,今日就……
大姐甚至沒有給他和母親道別的機會。
一旁,心不在焉的陸駿猛然抬起頭,像是忽然間想通了什麼一般,問:「嬤嬤是從外頭回來的?」
沒等聞嬤嬤回答,陸駿又問:「你是從莊子上回來的,所以、所以……」
他說不下去了。
答案就在腦海里,清晰至極。
在場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唯有陸致後知後覺,在長輩們微妙的神色里反應過來。
他還在想著先前的「輕重」,此刻也無暇再想對錯是非,能想起來的是表姐和他說過的那些話。
說白氏祖母,說表姐和姑母在蜀地的日子……
「父親,」陸致脫口而出,「表姐她們……」
心裡話很多,成不了句子,很難完整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