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泰簡單說了下。
「世子夫人安排了府里大小事情,一切還算井然有序。」
「二老爺和二夫人操辦了老太太身後事,與姑夫人那兒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定西侯這才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落了大半。
還行。
沒到最壞的地步。
他最怕的事,姐弟全反目,阿念又有癔症。
發病了砸多少屋子那都是小事,再傷到人了才最要命。
大病一場,累及筋骨,病好了清醒過來,傷透了心神。
「我先去看看阿念。」定西侯說著就往後頭去。
心裡多少有底了,他的腳步依舊匆匆,心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火燒火燎。
直到,他迎面遇上了桑氏。
桑氏聽聞他回府,在半道上等著。
定西侯一下子就看到了兒媳那通紅的、顯然是哭過的眼睛。
「阿駿那臭小子欺負你了?」他問。
「不是,」桑氏趕忙把事情都解釋了,「大姑姐剛才犯病了,拿著長劍在院子裡亂揮,沒有人受傷,就是她自己看起來……
現在緩過來些了,阿薇陪著她。」
定西侯的呼吸一緊,才放下沒多久的心又提了上來,二話不說又往春暉園跑。
離得近了,他聽見的是哭聲。
撕心裂肺的。
聲音已經喑啞了,分不出屬於誰,可誰會哭成這樣?
是阿薇,還是阿念?
無論是她們母女中的哪一個,定西侯都想像不出她們這般痛哭的模樣。
上次阿念犯病、傷了阿薇的手指時,她們也抱著哭作一團,但和現在定西侯聽到的哭聲里的情緒是不一樣的。
之前是關切和愧疚,現在、現在是悲痛欲絕。
等定西侯衝進春暉園裡,他便已經分清楚了,哭得難以自抑的是阿念。
他踉蹌了兩步,走到正屋外,眼前的畫面讓他回不過神來。
供桌下,披頭散髮的阿念懷抱著什麼慟哭,阿薇坐在一旁,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一張臉上全是淚痕。
定西侯下意識地抓了下前襟的衣料,他有些喘不過來氣。
扶著門板,他努力迫使自己緩過來,等情緒稍稍平復一些,定西侯走上前去,在她們兩人身邊蹲下來。
「阿念?」定西侯控制著音量,輕輕叫她。
陸念無知無覺。
定西侯只好再看向阿薇:「哭多久了?地磚冷,先爬起來好嗎?怎麼、怎麼就……」
阿薇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陸念身上,吸了吸鼻子:「讓母親再哭會兒吧,哭出來舒坦。」
聽她這麼說,定西侯就閉嘴了。
最了解阿念的就是阿薇,他怕亂出主意,適得其反。
於是,他也盤腿坐了下來,雙手撐著腿,沉沉看著阿念,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睛也紅了。
阿念口口聲聲說過「真相」、「報仇」,現在看來,她是如願了。
那為何,她還會哭得這般絕望?
坐在近處,定西侯這才看清了陸念懷裡的東西。
是一隻瓷罐。
下意識地,他抬頭往上看供桌,待看到供桌上那一直擺放著瓷罐的位子空空的,定西侯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阿念視那罐子如性命。
每日親手擦拭,除了之前癔症發作的那幾日,她從不假以人手。
她說過,這是阿薇的命。
可阿薇就在她跟前,平日仔細供奉一個鎮命的瓷罐、這能說得過去,現在抱著哭而不管活生生的阿薇,就有些……
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心中冒出來。
可還不等他細想下去,陸念的哭聲就小了。
陸念仿佛是哭不動了,但眼淚沒有停,臉上花得厲害,眼睛腫成了核桃。
她顯然哭岔了氣,不住打嗝。
阿薇支起身子跪著,試探著向前傾,溫聲問:「我扶您起來好不好?」
陸念的胳膊把瓷罐收得很緊,目光落在了阿薇身上,人還茫著。
阿薇又挨近了些,額頭抵著陸念的額頭,帶著鼻音道:「您還有我,還有我……」
一遍遍的呼喚和低喃里,陸念緩緩回過神來。
眼前依舊被淚水模糊著,但影影綽綽的,她像是看清了阿薇的模樣,人也鬆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