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說到最後一句。
幾乎是一瞬間,安國公夫人不久前絮絮叨叨說過的話在他耳邊再次響了起來。
那日,在相國寺的廂房裡,伯母一邊吃著阿薇做的素點心,一邊把能嫌棄能抱怨的都倒豆子一般念了一通。
「你說那岑氏,都有本事弄死未婚夫和前頭那侯夫人,手上兩條人命,怎麼不乾脆把陸念也給弄死算了!」
「留了這麼大一禍害,好了,慘了吧?」
是了。
話語露真心。
在伯母的想法之中,既然動手了就要一個不留,免得留下麻煩。
若她懷疑誰窺見了什麼,以她的性情,當然也是「以絕後患」。
還罵了什麼來著?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就是隔了一層!」
「白眼狼、養不熟。」
伯母只會對親生的孩子掏心掏肺。
哪怕鬧到失控甩了阿瑛一巴掌,後來也只是又酸又苦地說從前待阿瑛有多麼好,從頭到尾,伯母沒有罵過一句「白眼狼」,也沒有說過「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
誠然這也不過是自己心中的一個佐證,實際並用不上,但越清楚偷龍轉鳳,就越是讓人煩得很。
煩那廢物的弟弟,頂著嫡出名頭,實則是個庶子。
煩掌握不住父母死亡的內情,一切不清不楚的,都難以控制利用。
是的。
行事還是有準備、有章法得好。
像陸念這樣只靠直覺、橫衝直撞,結果如何就得靠個運氣。
抬起手,章振禮把酒一口飲了。
而後,他噙著笑與陸念道:「我真的很中意你。」
陸念咔得咬開顆花生。
章振禮又道:「沒有國公府里那些事,我也很中意你。」
花生殼在桌上堆了小山,陸念嚼著花生,笑容諷刺地道:「那我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第162章 當心一條魚都摸不到!(兩更合一求月票)
見陸念如此反應,章振禮道:「不意外,但卻不相信?」
「我的目的是把安國公府攪得翻天覆地,你的那點中意,我信不信的又有什麼要緊?」陸念答得直白至極,「倒是你,這些話拿去騙騙不諳情事的女子也就算了,千萬別把你自己都騙進去。
哪天罵我戲弄你,玩弄你的感情,我不止不會認,還會嘲笑你。」
章振禮也拿了顆花生,慢條斯理地剝:「難道你現在就沒有在嘲笑人?」
這下,陸念沒有反駁,反而思量著點了點頭:「確實。」
「我笑你都快四十歲了,還成過一次親,事到如今在男女之事上還這般、這般拎不清。」
「你所謂的中意,是什麼愛慕歡喜?說穿了就是能替你衝鋒陷陣罷了。」
「楚河漢界,車走直路炮翻山,小卒過河不回頭,背著什麼身份做什麼事,能做好了,就入了你章大人的眼,要是那車再凶些,不止走直路還能斜飛,便得你一句『中意』。」
「廢話,好用的棋子,誰不中意?我也中意得很!」
「但棋子是棋子,妻子是妻子,你拿這套折騰折騰手下官員去,來糊弄我?我能信你?」
章振禮笑了起來,眉宇之間頗為愉悅。
陸念瞥了他一眼:「看看,竟然還把這些話當誇讚了。」
「難道不是?」章振禮反問道,「我本以為你會對我的示好心懷謹慎與審視,你不信我是真想續弦,那就會揣度我接近你的意圖。
猜來猜去,落到我頭上的質疑總不會是什麼好話好事。
沒想到,你還能想到是枚背著『妻』的棋。
這就感謝夫人肯定。」
「夫人」兩字,從章振禮口中出來,絕非是恭敬客氣的「陸夫人」的意思。
換了沉穩又城府深沉的,聽了這種調戲之語,只會繼續抓住中心,不會去揪著一點口頭高下。
但陸念不是,她行事也不是那種路子。
啪的一聲。
她一掌拍在几子上,花生殼的小山被震得塌了些。
「你見過幾個夫人?你又看得起幾個夫人?」
「我聽章瑛提過,你的原配朱氏性格溫婉乖順,連安國公夫人都夸,可這種良善本份女人在你這種人眼裡是什麼樣的?」
「木訥到本分,沒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用否認,在你看來她就是過不了河的象,往那一站顯得棋子多了全了,實則沒用,要進攻時用不上,要防守、你壓根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被逼得只能防守吧?」
「安國公夫人倒是主意一堆,但能辦出偷龍轉鳳的事情來,可見是蠢主意比正主意多,你怕是沒少在心裡罵她看不清處境,分不清狀況。」
「章瑛在你這兒就更沒用了,天真過頭了就是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