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用金飾,皮膚白皙,金色襯得氣色很好。」
「她最愛金桂,年年秋天都要收桂花,做桂花糖,做桂花酥。」
「那時候的中秋,她就在這兒看月亮,躺在這把椅子上,抱著我一道看,就像我現在抱著你一樣。」
「後來,還添了個阿駿。」
「父親就坐在石桌旁,喝幾盞桂花酒。」
這些陳年舊事,阿薇聽陸念回憶過好幾遍,早已經不新鮮了。
但她不會打斷陸念,依舊像是第一次聽似的,不住應著。
人這一輩子,會記得很多事,也會忘記許多。
當時的陸念太小了,小到她本無法記下這些時光。
她靠著後來追著問伺候的嬤嬤丫鬟,用描畫和書寫,用一遍遍地和別人去講述,讓往事沒有隨歲月消散。
阿薇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只是,她能從聞嬤嬤那兒得到的與父母親人的回憶太少了。
但只要聞嬤嬤講過的,阿薇都努力去記。
因此,她知道陸念在三十年後還記得這般清晰有多不容易。
陸念繼續說著:「可她走之前的最後一個中秋,夜裡下雨了。」
「她那時身體就不太好了,哪怕沒有下雨,嬤嬤們也會勸著她、不叫她在院子裡吹涼風。」
「她遺憾極了,我也不高興,我就趴在窗沿上,等著雨放晴,那是我第一回 聽說月亮上有嫦娥玉兔。」
「她還安慰我說,明年一定陪我賞月,陪我找嫦娥。」
「第二年的中秋,只有我一個人看月亮。」
「那時,春暉園還沒有上鎖,僅僅是空置了。」
「用晚膳時,我把碗筷都摔了,阿駿個沒出息的、嚇得哇哇哭,岑氏哄他去了,父親被我氣得腦殼痛,我跑出來了都不許嬤嬤們追我。」
「後來他冷靜下來,到處找我時,我理都沒理,他們甚至以為我跑出府去了。」
「其實我就在春暉園裡,倒是有人推開門看過,但眼神太差,沒有看到我。」
「我就在春暉園待了一晚上,那夜的月亮比現在都亮,有嫦娥、有玉兔。」
「我看得好喜歡,就是被風吹傻了,轉天就病了。」
「現在想來,那時候笨吧?」
阿薇用額頭輕輕蹭了蹭陸念:「不笨。」
陸念笑了起來:「就是笨了,太小了,不懂事,只會摔碗筷,有什麼用呢?」
「要是現在的我,一定大口大口吃菜,吃得飽飽的,再把岑氏弄得食不下咽。」
「她裝腔作勢,我比她還裝。」
「你看,我現在就可會裝了,我今天拿簪子騙章瑛,不錯吧?」
阿薇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順著誇讚道:「真不錯。」
「也是聞嬤嬤配合得好,」陸念道,「章瑛揮得再無章法,畢竟也是利器在手,萬一一個不查叫她劃傷了,多不值當。好在聞嬤嬤回來了,悄無聲息出現在章瑛身後。」
那一刻,就得吸引章瑛的注意力,讓聞嬤嬤有可乘之機。
於是,陸念拔下髮簪,騙章瑛說這簪子扎了岑氏三下。
同樣是以簪子為「武器」,章瑛自然就被騙進去了,壓根就沒有發現背後突襲的聞嬤嬤。
陸念比劃了下簪子,道:「能出其不意,但用起來還是匕首好使。」
阿薇想了想,道:「我還是喜歡廚刀,切菜、剔骨、雕花,做什麼事兒就用什麼刀。」
陸念被她逗笑了。
兩人靠在一起,絮絮叨叨說話。
多是舊日往事,有她們各自小時候的,也有她們前兩年在蜀地的。
阿薇聽陸念說話,心情漸漸舒展開來。
因為陸念是平和的。
再談起這些時,她不再恨意滔天,也沒有急切焦躁。
這是好事。
因此,阿薇也能鬆快地和陸念去提余如薇。
她問:「您說,什麼樣的地方適合阿薇姐姐?」
陸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
良久,她才道:「要有花,她很喜歡花,以前一年四季,花瓶里都有鮮花。」
「不要離我太遠,要不然,她睡不好,我也不安心。」
「還得熱鬧一些吧?她以前總住在莊子裡,靜養靜養的,我想讓她感受下繁華熱鬧。」
「得有株大樹能遮風擋雨。」
阿薇便問:「金桂如何?」
「金桂好!」陸念贊同道,「母親喜歡,我喜歡,她應當也會喜歡。」
阿薇柔聲給陸念描繪著:「那就在城中熱鬧些的地方建個宅子,種一株金桂樹,造一座花圃,宅子建得寬敞些,您也能在裡頭住。」
陸念聽著好。
兩人又商議著要種些什麼花。
月色越來越明,阿薇睏乏了,閉著眼靜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