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屋裡聞不出噴香的食物味道了,元敬關上了窗,走到床邊,把懸在掛鉤上的幔帳放下來一半,又晃著身子幾個角度看了看。
不愧是長公主親自指導了一番了。
猜到永慶帝會來探病,這寢間已經迅速「改」過一回了。
換上暗色的幔帳,垂下來的部份要能擋住入室的光線,只對側牆角的高几上、往花瓶里插幾條金燦燦的桂花枝……
如此些許改動,他們王爺便是不抹粉,那臉色也陰暗得夠唬人了。
果然,等永慶帝大步進來,先看到那亮堂的金桂,在看到半啟著的幔帳後露出來的沈臨毓的臉,心裡就咯噔一下。
臨毓年輕體健,皮膚是那種血氣極好的白。
往年便是偶染風寒,精神頭都比同齡人好。
今日這慘樣,是失了多少血?
沈臨毓「強撐」著要行禮,被永慶帝攔了下。
「躺著躺著,不缺你這點禮,」他走到床邊,關切地問,「太醫說沒有傷到要害,到底都傷了哪兒?要不要緊?」
沈臨毓道:「確實不曾傷及要害,都是皮外……」
「你閉嘴!」長公主打斷了沈臨毓的話,「要害躲開了,叫做沒有傷到,你那要是沒有躲開呢?
皮外傷、皮外傷就不要命了?
半夜裡我去泰興坊接你,那一身的血,你想嚇死誰?
就你逞能?就你厲害!你有多少血能流的?」
沈臨毓「訕訕」閉嘴了。
永慶帝安慰了長公主幾句,還是讓海公公上前來,要親眼看過傷勢才放心。
長公主在一旁,指著那包裹起來的胳膊:「喏,就這一劍,但凡沒有避開就直捅著心了!」
永慶帝亦是搖頭:「那四人就如此厲害?今兒早朝上,一個個都說得不清不楚的,具體怎麼一回事,你仔細與朕說說。」
沈臨毓垂著眼,語速比平日慢些。
「從八殿下那兒離開時,就聞到那馬車一股子酒味,但也懶得叫人換了。」
「把五殿下送回去後,可能他也忘了吧,我也犯困。」
「不清醒,沒注意到路線不對勁,下車緩緩時,多虧了本能才能躲過襲擊。」
「原是不該受傷的,還是醉酒的緣故,聽說車裡還有蒙汗藥,兩廂沖在一塊,險些叫人得逞了。」
「之後無力離開,虧得元敬帶著五殿下尋到我了,要不然得在那兒吹一整夜風。」
邊上,長公主擦了擦眼角:「是流一整夜的血!」
永慶帝臉色陰鬱。
他知道,李崇和李巍兩人,不管是親身參與謀劃了,還是被對方利用一番,總之脫不了干係。
他此前唯一不能確定的是,沈臨毓到底是將計就計,還是真就險些折在這一場酒中。
只可惜,聽到這兒,永慶帝依舊不能完全下判斷。
臨毓處事,有著超出他年紀的心眼,但又有和他年紀相符的狠辣與衝勁。
老五和老八,其實根本不會是臨毓的對手。
「這事依你之見……」永慶帝斟酌著問,「誰是真兇?」
沈臨毓不答這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龍顏。
「有話直說。」永慶帝道。
沈臨毓說得很直:「文壽伯府那筆爛帳,五殿下算在我頭上也是情理之中,他若不給我另找點事,您知道的,我不可能動完文壽伯府後就不管他了。
五皇子有動機,但他不蠢、不至於單獨請我吃酒還讓人截殺我,我出事了、他也脫不了身。
反倒是八皇子能借刀,誠然只一輛馬車不能給八殿下定罪,但車把式是他府里的人,等穆呈卿審完就知道他參與了多少。
話說回來,我查巫蠱案,他們誰都不高興。
畢竟弄不死我,我還真有可能弄死他們……」
「你還很驕傲?」永慶帝聽得額上青筋暴起,站起來指著沈臨毓道,「朕之前是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別一門心思想著巫蠱不巫蠱的!
你說你只有阿嶸一個兄長,你一定要攪得天翻地覆!
你是覺得朕不會拿你怎麼樣,是吧?
你……」
永慶帝的火氣蹭蹭往上冒,話才說了一半,卻突然被尖銳聲音打斷了。
「皇兄之前還說過,讓他別總拒絕其他皇子,叫他吃酒就去!」長公主氣勢洶洶地,「他不和皇子們往來吃酒,皇兄怪他;他去喝了,還要怪他。那怎麼辦?」
「這是吃酒的事?」永慶帝反問,「你沒聽他張口說要『弄死』阿崇他們?」
長公主下巴一抬,眼神一寒:「現在是誰想弄死誰?」
「一個個心虛成這樣,巫蠱案當真公允嗎?」
「我知道你不想聽巫蠱,那就說文壽伯府,他家沒有為了自私自利去殺人嗎?」
「阿崇媳婦的娘家出了這種事,難道不需要給一個交代?」